京师南路崇文门,不大不小也算是个衙门正式该管,以地为名,就叫做崇文门税关。
崇文门税关起初不算大,顺治年间也不过是内务府下属的满缺,有品没品都还是两说。
然而到了乾隆年间,仅崇文门一处的税务,每年便是数十万两雪花纹银的进项,号称是京官中最肥之缺。这等肥缺自然也只有满人大学士与八旗都统这等身份的爱新觉罗家奴,方才有资格掌管。
过去,这职位长年把持在大学士傅恒手里,傅恒病死军中后,则是由其幼子福长安总揽其事,这几年间,才被和珅抢了过去。
崇文门税关之肥,与有清一朝别处的肥缺还有些区别。
河道衙门肥不肥?做一任河道官,不要说河道总督,就是寻常一个经办官员,都能捞足了银子。但是下面的巡河兵丁,却只能等着老爷们手指缝里漏出点好处来。
不但河道衙门如此,盐务衙门也好,广州、扬州的地方官也罢,所谓肥缺,大抵是老爷们吃得脑满肠肥,底下的衙役却没有多少生发的余地,还不如那些俗称“二老爷”的门房、长随们收门包来得轻松愉快。
但是崇文门税关自监督官以下,所用的税吏,从来是先紧着宗室子弟挑选,不入八分的镇国公、辅国公,都没资格问津这份差事。大头固然要先孝敬上头几位爷,可是当差的人也不能不喂饱。
旗人大爷礼节又多、开销又大,嚼槟榔、吸鼻烟这些小嗜好,都免不了要把场面撑起来。一个上三旗的旗人大爷,能用四面糖皮和田玉的鼻烟壶,那便绝不用水晶内画的,要是换了俏色玛瑙或是掐丝景泰蓝的,那他一准和人急眼。但是满缺从来就是僧多粥少,入八分的宗室子弟都免不了要打破头,能生发的地方也就只剩下崇文门税关了。
让这么一群摸不得碰不得的太爷们管事,这京城的过路税就多得令人发指了,只要打崇文门前过,不论活人进城,死人出殡,一概要掏腰包。北货南货、茶叶酒水,更是只有专卖的官商可以运进城去,自然那税钱也更是可观。
如此生发,犹嫌不足,就是外官入京述职,到了崇文门前也得活剥一层皮去。穷州县被堵在崇文门口进不了京,可不是什么官场段子,而是实实在在的现成例子。
不过站在八旗太爷的角度想一想,祖宗们提着脑袋抢来的这份花花江山,爷们几个多勒掯些许税钱,真是连个利息都算不上。这天底下谁不知道,这大清江山永固,乾隆皇爷盛世升平万万年,直到二百多年后照样有二傻子和装傻子的捧臭脚!
正是暑气未消的时节,旗人太爷们就算捞钱,也没有这样吃辛苦的——太没有体面!
所以现在顶着日头在崇文门前站着的几个税丁,都是那些得了缺的太爷雇来的白役。这些人又要给税关搞足银子,又要把旗人太爷们喂饱,还要给自己弄到好处,下手就更黑了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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