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色泥浆在刘管事的尸身上蠕动着,渐渐地将衣物、毛发、皮肤、血肉、骨骼,都销蚀成了同样的黑泥。只有淡淡的光点,从黑泥中解脱出来,像是受惊的萤火虫一般,不知所措地在井台上飞舞。
点点萤光间,有灿然金光从天而降。
那点点破碎萤光,像是带着怯意,微微颤抖几下,不由自主地就朝着金色光柱投来。
光柱中,人形分化而出,脑袋油亮,不带寸毛,面色黑如锅底,手中提着一柄朴刀,肩上袈裟却是如扎肩带般,在身上缠了一圈。这“人”正是智明长老座下那四个净土接引使者之一的黑脸和尚,他看了看那被不由自主吸引过来的破碎萤光,满不在乎地张开阔嘴,转眼间就将那点萤光一口吞下。
随着他将萤光吞入嘴里,依稀还能看见这黑脸和尚的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着皮肤微微抖动了几下,却是终于消失无踪。
这和尚拍了拍肚子,咂舌道:“这样凡夫俗子,一生为衣食奔波,也不曾读书养气,也不曾参悟修行,连娘胎里先天带出来的灵秀禀赋也没有多少。这样的货色,能有多少光明自性可以引渡到俺这里?也罢,这桃花村不过是个添头,那什么胆大包天来捋虎须的散仙,才是这回的对手。也不知道,那散仙的光明自性又是什么样的成色!”
他话还没有说完,神色却是猛然一动:“那两个山贼还是那个德行,不分深浅就撞过去!”
就在这和尚念念有词的当口,刘太公大宅前,恶风无端乍起,堂前桃树转眼就被整株拔出土来。
恶风起处,冷光照破暗夜,一条人影随着无数似有似无的暗影,从虚空中一步踏出——
暗夜中,不知有多少分不清本来模样的影子,纷纷尖声发出一个调子,似梵音,似胡语,让人听不明白,却又转瞬就了解了其中含义——
“五等光明佛子引渡使,护持初祖佛身坚牢院,妙风吹拂诸魔皆拱服,无明秽染国土有情众,和南伏地速发皈依心……”
梵唱声声里,夹杂着一阵阵直贯脑宫的啾啾鬼哭,转眼间就见冷光盘旋中,一个鬓上插了朵绢花的汉子,身上一件绿绸袍上满是油腻,拖着一根长枪,大步向前走来。
他一面走,一面大声喝道:“刘太公你个老驴,却弄什么花样,敢寻了道士来与俺们为难!不要走,今日俺也顾不得与你往日做邻居的情分,都一发度脱了罢!”
刘太公见着来人这个模样,顿时就哧溜一声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来,只是抱着魏野的靴子叫道:“这就是桃花山上的二大王,神仙救救俺们则个!”
魏野将丹天流珠旗放到许玄龄掌心,一面看了眼竹简式终端上调出来的《金圣叹评点水浒传》,才向着岳飞笑道:“这厮八成就是桃花山上的二头领,名唤周通,江湖上号称‘小霸王’,也算是个要犯。武艺如何,魏某倒不大清楚,鹏举,可愿意捉了这厮,取个头功来?”
可还不待岳飞答话,鲁智深早已跳了起来,将靠在一旁的玄铁禅杖一舞,就冲了上去。
鲁智深这厢冲出去的时候,站在堂下的牛皋早已按捺不住,手中猎叉一挺,骂了声:“直娘贼,这是什么鬼怪,吃你牛爷爷一叉!”
牛皋动手得快,然而猎叉还没有逼近面前这簪花山贼身前,却只听得金铁交错之声无端响起,转眼间就将牛皋手里猎叉削成了七八段,连铁叉头都断了三截。
旁人看不明白,许玄龄精修飞云九变真诀,却是瞧得一清二楚,那鬓旁插花的山贼周身气流飞旋,就如同一道道流风结成的飞剑一般。不管是谁,只要靠近了这一环风刃之中,就只有被风刃乱流分尸的下场!
许玄龄低喝一声,手中阆风玄云扇正要挥动,却被魏野一抬手拦住:“玄龄,慢来,我祭炼的这柄扇儿,一搧净秽,二搧逐邪,三搧退病,是炼魔济人之宝,却不是正经的杀伐之器。那牛蛮子可是生来便有厚福的主儿,到哪里都遇贵人,不怕他出什么岔子。”
说话间,鲁智深禅杖一提,猛地一旋,掺了玄铁打造的沉重禅杖上爆出点点火星,却是丝毫没有留下半丝伤痕。
不但如此,那一柄沉重禅杖在鲁智深的手中却是舞动如龙,上挑下拨之间,只见着一团黑影,纵是风刃旋,也不能抢进鲁智深周身半点,只有风刃磕着玄铁禅杖被撞散的杂音不断响起!
魏野依然坐着不动,眼里却是全然地欣赏,还向着许玄龄说道:“瞧见鲁大师这个气势没有?这就叫力量敏捷双满值的英雄啊。”
对自家山主喜欢胡说八道这点,许玄龄也算是免疫了,只好点头道:“山主所见的是。”
这里谈笑间,岳飞站起来道声:“俺去助这师父一阵!”
一旁王超、李渔,都有眼色,见自家主公对这朴实少年人多有青眼,唯恐他出了什么岔子,忙拦了上来。
蛤蟆王超口舌便宜,在广州享受了好几年太平日子,也听了《说岳全传》,看了什么昆腔的《精忠谱》、徽班的《八大锤》之类戏文,心下有些了然,当下就摆手道:“这位小哥,且听和尚一句,鲁大师手中玄铁禅杖,可不是寻常兵刃,乃是混了玄铁精英锻造出来的,便不算神兵,也是个宝器。你们这兄弟几个,什么牛角弓、生铁叉之类,打个狍子,叉个狐狸,倒还使得,和这样懂法术的人物厮杀就差了一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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