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上鄙薄着魏文成,墨玉将身一偏,在这卷《法源秘录》四周踱了一圈。
如果说魏野这散仙当得有什么短板,那便是在卜算前知这技能树上,几乎一点技都没有点。
虽然到了散仙位业,对于与本身相关的命数已经冥冥有所感应,但那种“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知吉凶”或者“法眼观照,能见过去因未来果”的本事,魏野却从未留心过。
那么除了道书所记载的内容,还有什么可以追索的线索?
若是真正的大神通之辈,号称“普阅周天之事,遍识周天之物”,以灵台映照世界,自能在方寸灵台之中重演世间万象。但这等灵台推演境界,便不是寻常散仙可以望其项背的了。
但比起寻常散仙,仙术士却有一个长处。
自从在太渊宫中参悟了如何以真形符法拟化神魔之身,他这一手以符拟意之术,也算是他在符道中领悟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绝学。
墨玉略一沉思,玉身透出一道星华,在半空拟出了一道人形虚影,头戴嵌玉小冠,身披碧纱鹤氅,就连那极具暴发户审美的海牙纹和团鹤牡丹花样也没有落下。
望着那道魏文成的真形符,墨玉却微微摇了摇头:“虽然看起来似模似样,但和这卷《法源秘录》上的气息还不太相合……”
说到这里,墨玉周身星华涌动,点点星光投入了《法源秘录》之中:“何况有了演员,哪里能没有表演的舞台?这卷《法源秘录》内容旁杂无比,却是对一个世界方方面面的法度都有所涉猎,正是最好的舞台搭建素材。”
随着星光透入长卷之中,《法源秘录》之中近千道符篆,与数十万文字,如同活物一般挣脱了纸面,连着长卷间沉淀的复杂气息熔铸在一起,化作了一座简陋柴门,立在了峰顶。
冒充魏文成的那道真形符落在柴门前,懵懵懂懂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
………
柴门后是一条乡间小路,土垄间处处是青青麦苗,远处小丘间梨花开得正艳。
魏文成依旧是那身天水碧的团鹤纱氅,头戴赤金小冠,衣袂飘飘地走在田垄间。
道上偶尔有耕作的农夫、拾粪的孩童,看见他这一身华贵衣饰,顿时就躬身侧腰,小心翼翼地让出道来。
一道微风从他的鹤氅旁拂过,直入道旁村落,在村塾里打瞌睡的老塾师身旁翻乱了一本黄历,“嘉靖二十年”几个字清晰可见。
云端之上,有人感慨一声:“嘉靖二十年?北边有俺答部入寇,南边海寇渐起,严嵩快要上位,明季乱象已现,还真是个好时候。”
“魏文成”缓缓走过村庄,却听庄子里有几个老婆子的声口道:“秦师父,辛苦你来为我们讲经,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物供奉,只收拾了些素斋茶饭,还望师父吃些再去。”
只听得有个女子应声道:“诸位老檀越且留步,我与贵庄有缘,所以情愿以佛法布施,哪里就贪图诸位老檀越的供养?何况贫尼自修行以来,不动烟火之物有年矣,为诸位老檀越供养之念,便饮一瓯水便了。”
魏文成望去,只见那庄子上走出一群老婆子,簇拥着一位不过三十来岁的俏丽女尼。
那女尼身披一件墨纱禅衣,也不颈挂念珠,也不手捧经卷,就连木鱼钵盂这些僧尼沿途抄化用的吃饭家伙也一样没有。正相反,这女尼肩上背了一口长剑,浑身隐隐有煞气暗藏,不像是什么良善路数。
那些婆子听这女尼说,吃一瓯水便算供养,又是欢喜又是称叹,各自到家里拿了花瓶瓷盆,盛了满满的清水争着来供养。
那女尼也不推辞,先接过一只花瓶,一仰头便灌了个涓滴不剩,任那些婆子的大盆大碗敬献过来,只是到口就干。
一时间把清水喝了一空,那女尼又合掌念佛,转身便走。
别看她喝了那么多清水,走起路来还是轻盈无比,足不沾尘。而每走一步,便有飘渺云气从地涌起,转眼之间人就去得远了。
那女尼去处,正好与魏文成打了个照面。
虽然不过是错身之间,却见这女尼将魏文成上下打量了个通透,微微点头赞叹道:“郎君好个相貌,极富极贵之处,即使公卿亦不能比拟。贫尼行游四海多年,也是第一回见到这样贵不可言的面相!”
随着这句话,那道真形符就如同被点透关窍一般,神情顿时变得鲜活无比,回头笑道:“师姑取笑了,小生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当得起这般赞誉?”
那女尼摇头道:“汉高祖未发迹前,也不过是沛县一个乡间无赖。我见郎君相貌,富贵二字尚难概括全貌,便比拟汉高与本朝太祖,也犹有胜过处。郎君若是有心人,贫尼便在前面五十里外蒋家庄中驻锡,烹茗扫榻相待郎君来访便是。”
若说烹茗扫榻待客,本来是一件雅事,可是从这俏尼姑嘴里说出来,无端就带上了一股桃色的暧昧气息。
对此,那道真形符拟化的魏文成已经拿出了几分正主般的风流倜傥气味:“既然师姑虔心相请,择日不如撞日,我这便随师姑一行那蒋家庄好了。”
对方如此自来熟,这女尼也颇为讶异,展颜一笑:“郎君若能跟得上贫尼脚程,便只管随贫尼走这一遭。”
说话间,那女尼也不待如何行动,举步踏出,身形已在数丈之外。
也不见她驾风,也不见她施展遁术,就这么一步踏出数丈。
若在人前展露这等手段,免不了要被人见神见怪,以为是真仙在前,然而云空之上已经有人了然轻笑:“缩地成寸,果然是地煞变化之术。这尼姑饮水数瓮的时候,已经显出些不凡来,此刻用上了缩地成寸之术,更是有意卖弄,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俏尼姑偏偏看中了魏文成?”
然而便在那俏尼姑施展缩地成寸之术的同时,魏文成身形一晃,动如鬼魅,紧紧地缀在了俏尼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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