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面上的犹疑、不忍,赵良嗣当然看得一清二楚,但是这位右文殿修撰只是摆着他文官士大夫的气派,并不多加解释。
在这个大宋,想要做成事情,而且是北伐辽国、重夺燕云十六州这样的大事,不抱团、不结党,哪有成事的机会?只怕连出头的余地都不要想!
你马扩马子充既然已经进了童贯的宣抚司,便注定了要与童贯一党相始终了。何况你马子充是武臣,许玄龄却是官家的亲信道官,官家御宇多年,自有他的一套帝王心术,哪里就容得两下里相互勾连起来?何况此等道官,向官家吹风固然是无人可比,但武臣升迁次序,依然是掌握在文官士大夫手中。就算王黼、蔡攸虽然都是一派浪子纨绔做派,大宋开国以来以文制武的士大夫立场却不会错一步。你马子充就算为了将来前程,也不敢转投了许玄龄这等光杆道官——
姚平仲倒比马扩看得开些,一来,他进城就吃了殷小楼一记铁鞭,早就暗恨在心,二来,他从来功名心重,姚家作为西军中仅次于种家的将门,姚家子弟要说没有取种家而代之的野心,那是骗鬼。而伐辽大战,就是姚家百年来再难一见的机会,他姚平仲若能在这场大战中露出头角,未尝不是姚家富贵更进一步的先手。
至于和有旧怨的童贯一系合作,会不会对西军有什么妨害,那是老种小种要操心的事体,他小姚太尉只要取那封侯封公的马上功名!
姚平仲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将门子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重点还是一个以快打快,就算事有不成,若有马匹在,直接闯出城外,联络上后续大军,也比在城中死战来得强。当下就揪住面前一个衙役的领子,喝道:“还不带俺取了坐骑来!”
但他们这里一片纷乱,州衙本来就属城中重地,虽然没有道兵驻守,但负责巡城的道兵小队路线差不多就绕着州衙做圆周运动。此刻州衙门口生变,顿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随即又是一声大喝:“你们在做什么!”
哨音里,只见几个铁冠绣袍的年轻道士就朝着州衙门口围拢上来,为首的道士锵地一声拔出一口隐带赤色的阔刃铜剑,冷然喝道:“州衙重地,不得擅自出入,守卫人等回到原本岗位,其他人立刻退回去!”
这句官话不知带着哪个地方的乡音,听起来诘屈聱牙地厉害,姚平仲冷笑一声,逼着那衙役为他带路外,兀自瞋目大喝:“俺是熙河军前军副统制、武翼大夫姚平仲,这位是右文殿修撰赵龙直,还有宣抚司马宣赞,要见尔等掌事之人!倒要问一问他,这涿易二州是不是归于俺们大宋,还是别有怀抱,欲行不轨之事!”
这帽子扣下来,要换了寻常人,不管是大辽降臣还是大宋兵丁,只怕都要腿肚子转筋。但是对上魏野麾下这些道兵,只换来一声呵斥,甚至连宋音的腔调都不带了,只剩下那种清代称之为官话的语调:“立刻退回州衙,否则我们就依据战时管理条例,对战俘营哗变事件进行镇暴!”
这句话的用词、腔调,都不和宋人习惯,那就更难让这些大宋来人听个明白了,但看着那些道士的模样,姚平仲心知今天这事已然不能善了,大叫一声,就将随身佩剑拔了出来,猛地要扑上去。
但比起他的动作,那些夹在两边不知如何是好的衙役们应变反而更快些。
一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衙役,哈着腰走了上来,满脸是要两边劝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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