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耶律的军将一路上听了满耳朵的鼍龙阵图,却是没有看面前这位大辽国师有过什么实际布置,只让全军上下人人都吞了一粒那紫红色的丹丸。
这种入口腥咸的药丹固然有些神奇的地方,凡是吞服过的人,要么膂力见长,要么视力和听力比原来敏锐了数倍,甚至还有些人连脑子也像比过去灵活了些,说话都显得比过去有条理。但是这点好处拿来单打独斗或许略占优势,可在一场大战里却未必够得上数。
而且不知为什么,身为掌握这一部辽军的关键人物,这个耶律家的军将却对自己部下的印象越来越模糊。
起先是脸和名字对不上号,接着就忘记了他们的长相,最后很多人的名字也有渐渐想不起的兆头。
紧接着,他忘记了儿时养的第一条狗,忘记了自己学的第一段文章,忘记了自己少年时抱的第一个女人,就连早已故去的双亲面容,也很快变得模糊。
只有策马迎战南人的念头,始终不曾忘记。
不仅他这位将主如此,就连那些马军的脸上也时时浮现出忘记了什么的困惑表情,显然这种不正常的记忆消褪现象正在这部辽军中飞速蔓延。
不过很快地,他们连“自己忘记了什么”这件事本身也都忘记了。
记忆飞速地流逝。
年轻的骑兵不记得自己怀里揣着的小锦囊,更想不起锦囊里是没过门的妻子亲笔抄写的《佛顶尊胜陀罗尼经》。
手脚粗大的老军忘了腰间挂着的磨刀石,哪能记得起这块不起眼的方石是自己才六岁的儿子亲手磨出来的。
有人忘记了亲族,有人忘记了身家,有人忘记了纠缠无定的爱恨,也有人忘记了信仰中无比贪求的天堂与无比恐惧的地狱。
随着记忆的消退,人类本应具有的情绪也就渐渐地谈不上了,喜悦、恐惧、忧愁、悲哀,这些情绪在空荡荡的心神中再找不到落脚处,像是无根的浮萍般漂在思维的海洋上,随着海下的庞然大物猛然翻腾,就被绞碎成了空虚的碎末。
肩背着黄皮葫芦的国师普风,一双隐带精芒的暗黄大眼将辽军这片刻间的变化尽收眼底,方才慢悠悠地道了声:“待诸位军将士卒将心里杂念去个干净后,贫僧才好布置起这鼍龙阵图来。”
说罢,普风拈起颈子上挂的那串拳大佛珠,两根指头在一颗珠子上轻轻一转。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辽军的眼中也泛起了暗黄色的光。
国师普风的瞳孔中,浮现出了如同昆虫复眼般的多层晶面,每一个微小的晶面,便是一片视域。
上千辽军的视域,全被这个蛇脸的和尚连接在了一起!
而不仅仅是普风和尚,上千辽军的眼中也同样浮现出了这形似复眼的多层晶面,所有人的视域就此共享在了一起。
普风的声音,同时在所有辽军的脑海中响起:“既然贫僧以阵行法,列阵之人若不能让贫僧这阵主如臂使指,便有精妙阵法,又能派上何用?众军听令,列阵冲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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