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童贯和蔡攸腻味的,是涿易二州易帜的事情,早通过许玄龄的路子传入了汴梁,赵佶固然对这般奇功颇为激赏。但同时,童贯还在雄州按兵不动,这就让大宋最具艺术家才情的那位官家有点不满了。
虽然童贯的圣眷始终不减,但赵佶也从方方面面的渠道暗示了这位童宣帅,让他立刻挥师北上,收复燕云,不要再顿在雄州等过年。要不是顾虑童贯感受,只怕赵佶就直接通过政事堂发明旨了。
这般压力下,童贯也是没有法,只能让大军行动起来。往好里说,这是伐辽大战从一个胜利转进到另一个胜利的大会师,就算出了纰漏,大军压境也能以力破巧地压服许玄龄掌控涿易二州的人马。
不过这一点,童贯肯定不会在军议上说起,老种小种这西军的话事人,现在抱定的宗旨就是——他童贯要做什么,这兄弟俩就朝反面用力,只阳奉阴违地磨洋工不出力都算是好的了。
但私底下,童贯就没有什么顾虑了,特别是面对自己的亲信、宣抚司都统制王禀王正臣,话就说得更明白了一些:“赵宣赞奉命联络涿易二州,可人一去就没了音讯,说不得就是被二州用事之人给扣下了。这些辽臣心思,我也能晓得一点,契丹气数已尽是人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但乱世之中,窃据二州之地,再掌握一支兵马,那就少不得有侥幸之心,或者首鼠两端,或者妄想割据自保,这都是有的!正臣,你领某的胜捷军为先锋,直入涿州城内,以大军压之,以富贵诱之,不怕他不就我们的范围!”
作为童贯一手提拔上来的部将,王禀在童贯的夹袋里也算是相当受看重的人物,他不同赵良嗣这等投宋的前辽臣,有“南归北人”这个出身问题,也不像刘延庆这号西军重将,为了自家前途而卖身投靠,算是童贯真真正正的班底。
而王禀也是起自行伍,不论个人的勇武,还是带兵的水平,还都算中上之选,童贯待他亲厚,他对童贯也是以国士报之的心态。
当下他想了一想道:“若要压服二州人马,只胜捷军一部已然足矣。但涿易二州是燕京门户,如今就算二州没有反正,燕京方面又岂能容忍自己门户大开?说不得辽人军马也在准备南下,一旦与辽军接触,只怕就是一场大战。况且涿易二州至今不和我们通音讯,只有降表递来,却不见二州主事之人,宣帅细想一下,此事岂不是大违常理,怕还是要谨慎为上。”
童贯听了,不免也踌躇了片刻,一手按着腰间玉带,只是在地上来回走动,最后还是一咬牙,下巴上那几茎如铁须髯都要翘起来一般,跺脚道:“正臣啊正臣,某岂不知你说的才是正理?然而这个当口,童某必须要对殷殷盼望俺们取胜的官家有个表示,如若不然,则你我还能身在这宣帅府内指挥若定么?说不得老种小种便有活动处,从此势大难制,西军脱了童某的掌握事小,却怕老种借此发挥,将你我全然架空!如今不要去想辽人南下的事,只要先进涿易二州,便是咱们行事的根本!这件事上,甲杖、马匹、粮饷我与小蔡学士全不勒掯,只要正臣你速速拿下涿易二州!”
童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王禀又有什么好说的?只好一咬牙也应了下来:“宣帅放心,末将必不负所托便是!”
……
………
大军将动,雄州城外,另一支军马也在调集。
擂鼓聚将的不是童贯这位名义上的北伐最高统帅,而是西军将门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将种师道。
老种的地位在西军中也和老祖宗差不多了,种家从仁宗朝的种世衡算起,代代镇守关西诸路,比起府州折氏还显得更风光些。这样的位置摆着,西军中大小将领,若不是身上挂着一州观察使的重将,等闲还不够被老种经略相公传唤。
除了刘延庆这个背门而出的反骨仔,熙河军的姚古这些西军巨头自然一个不落,另外诸如右武大夫、相州观察使的和诜这号河北路的坐地虎,因为不怎么受童贯待见,也都来了老种跟前。
这些军中大佬们的军议内容如何,被他们带来的亲兵们却不得与闻,一个个年轻的马军正是好动喜事的年纪,在门外就低声扯起了闲篇:
“好端端地,老种经略相公怎么把相公们都召集起来,一个个顶盔掼甲,这模样不像是饮宴的意思啊!”
“胜捷军那边我还有几个的旧相识,他们都说王禀王相公正挑了马上功夫好的,拣选甲杖,看意思胜捷军这是要往北走了啊!”
“胜捷军还算是能打硬仗的,北上倒也该当。咱们西军也不止他胜捷军一部拿得出手,那环庆军不论,秦凤军、泾源军、熙河军,哪个又不能打了?说不定,这一回还是五路大军齐出的场面,谁都不肯落下——”
这几句话间,终于有人把话题转到了顶头上司们身上:“别人不论,和观察又不是俺们西军出来的,怎么老种相公把这位也请来了?”
官场八卦一向是人们谈天时候的最爱,当下就有消息灵通的接嘴:“这位和观察当初也是一力主张伐辽的,据说还和童宣帅走得颇近,只是童宣帅一直按兵不动,这和观察立功心切,又不知怎的恶了童宣帅,所以才巴巴地赶到了老种经略相公跟前,他执掌雄州多年,河北与辽境虚实倒比俺们更清楚些,请他来此也是该当。何况这和观察带的雄州兵,弄的什么凤凰弓也是大大有名,老种经略相公对他少不得有借重的地方哩。”
“雄州兵打仗不成,替俺们带带路还是不坏的,看来这一次少不得要选些敢厮杀的汉子,去接应那什么涿易二州了。”
正讲论间,有人朝着一旁正在晒太阳的高大汉子推了一把道:“泼韩五,这等喝风吃雪的‘好事’,没一身好本事谁能去得?怕众位将主依然要着落在你的头上!”
被同伴推了一把,那泼韩五依旧一副懒洋洋不想动的模样,只是哼哼道:“各位相公们想些什么,我老韩也懒得去猜,可谁叫我身上赌债背得太多,没奈何只能见天去砍些西贼脑袋来还账?如今算起来,辽狗的脑袋倒比西贼的还值钱些,这一趟相公们要真点了我老韩,大不了斩获首级得的赏钱,先算还你们这几个鸟男女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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