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由于先皇后也是实行的火葬,人们也只当是庆元帝以前在民间生活留下来的习俗,并没深究。
乾清宫
坐在书桌前的周承谨,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一个坛子,眼中全是温柔和缱绻,好似在看自己的恋人一般,就算有人进来了也恍若未觉,也一个劲地摩挲着手中的坛子。
“皇上,周亲王在外面半天了,您……要不要请他进来?”见自己进来半天了,还把自己当空气的、只顾着捧着皇后娘娘的骨灰坛的皇上,李泉江只觉得害怕。
皇后娘娘去世三个多月了,在这期间,皇上的表现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吃饭、正常喝水,就连朝政,也就在娘娘去世的那几天罢了几日朝,之后就恢复了,还能心平气和地见大臣。
但越是这样,李泉江越觉得害怕。
要知道,当年千皇后去世的时候,皇上可是把自己关在乾清宫近一个月没有搭理别人,更不要说朝政了。而皇上对林皇后的感情只会更深,现在林皇后去了,皇上居然一切正常,这怎么可能?
这的确不可能。
李泉江不止一次地看着皇上对着骨灰坛说话,如果只把自己的近况说给往生者听,那也没什么,可皇上说的是“再等等”“你先别喝孟婆汤”“千万别过桥”“过段时间我就来找你”……诸如此类不吉利的话,听得他是亡魂大冒,生怕皇上一个想不开,就跟着皇后娘娘去了。
他也和太子和周亲王说过此事,让他们劝劝皇上,但是好像收效甚微。现在周亲王即将回南州了,以后怕是更没有什么人能劝得了皇上了。
“那就请进来吧!”周承谨头也没抬地回道。
看皇上还是盯着那个骨灰坛,李泉江无法,只得先去请周亲王了。
周世曜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的和李泉江同样的场景,顿时忍不住,差点落下泪来。
“父皇,你要振作啊,想必母后再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颓废的。”母后已经走了,他现在只希望父皇能好好的。
“你父皇哪颓废了?”周承谨终于抬起头,看着要哭不哭的周世曜好笑道:“朕是荒废朝政了,还是喝酒买醉了,还是对月伤怀了?”
“呃~~都没有。”周世曜一时词穷,刚才说的这些,父皇的确都没有,但是他总觉得父皇的状态不对劲了。
看着这个孩子,周承谨笑着叹了一口气,“放心好了,父皇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朕会不管不顾地跟着你母后去的。”起码,现在不会。“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嘱咐你的。”
“父皇请吩咐。”见父皇的神色说这话的时候,神色真诚,周世耀也稍微放心了点,又听父皇有话吩咐,连忙躬身请示。
“这个,你带去吧!”周承谨不舍地看着手中的骨灰坛,最后还是往前推了推。
“父皇?”周世耀大吃一惊。父皇是怎么了?这些天,母后的骨灰一直由父皇收着,就是睡觉也放在床边,旁人碰都不能碰,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让他把母后的骨灰带走?
周承谨对他的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淡淡地说道:“你去南洲这一路,帮朕把你母后的骨灰撒进大海里。”
“撒进……大海?”周世耀似乎是明白了,但似乎又什么都不明白。
“你的母后,可以说是这一生都困守在了这四方天地,这辈子都不得自由。虽然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是朕知道,你母后一直向往着外面的那一方世界的。阿耀,你知道吗?你去了南州,你母后其实是极为羡慕你的,她羡慕你可以不顾一切做自己喜欢的事,羡慕你能尽情的去看这世界。这个愿望,她生前是实现不了了,死后,她就让她能在这个世界尽情飞扬吧!”
他曾答应过她,等煦儿继承皇位后,就带她去游山玩水、周游世界。可惜,还没等煦儿长大,她就……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闪过淡淡地哀伤,但随即又振奋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你母后生前就想能看遍这天下,现在你无论如何也要帮你母后实现这个愿望。”
周世耀:“……儿臣知道了,儿臣一定不负父皇的嘱托。”一定会让母后实现生前想要的自由。
“去吧!”把骨灰坛递到他的手中,周承谨最后一次抚摸了爱人。
去吧!尽情地去玩吧,不过要记得准时回来,我们约好了的,要在下辈子再次相遇。
庆元三十年五月上旬,庆元帝在朝堂上突然宣布,传位于年仅二十岁的太子,周世煦。一时间,上至内阁,下至普通大臣都吃惊不已,就连太子本人也吓得不轻,想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消息。
一时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毕竟当今圣上虽已经年过六旬,但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身强体健,看起来就是说四十也有人信。皇上头脑清明,处理政事来依然游刃有余。
且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庆元帝为人精明、行事也颇为果决,但他们为官这么多年也已经适应了,这些大臣自然希望在这个位子上的依然是他。若换了一任天子,必然会提拔他自己的心腹,他们这些老臣说不定地位就不保了。
周世煦也在拼命请辞:“父皇,儿臣还年轻,才疏学浅,很多地方经验还不足,实在难当大任。朝政上的事,还需要父皇来决断才行,儿臣实在是不敢首此重任,请父皇收回成命。”说完,就重重地跪了下来,额头贴地,长久都没有起身。
这些年来,父皇突然加快了训练他的力度他不是不知道,不仅任何国家大事都不避着他,还时常带他去各个部门巡查,耐心地帮他指出各部分的症结所在。甚至从一年前起,父皇就开始让他帮他批阅奏折,一些大事,父皇也都是用的他的建议。
他当时就隐隐察觉到,父皇可能是想要传位于他了。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一直以为起码还得过个三五年的。
“你不必谦虚,你的本事,朕是一清二楚。”周承看着他和丫头生下来的这个孩子,眼中露出了慈爱之色。
一晃眼,他们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煦儿学步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现在都已经长成这般高大了。而且他也清楚知道,这孩子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才智,虽然年轻,但极为聪慧,任何事情都一点即通,很多朝政上的决策,甚至比他这个浸淫朝堂几十载的父亲想到的还要绝。更难的是,这孩子虽然聪慧,却不骄矜,更懂得隐藏自己,扮猪吃老虎,是个天生的政治家。
他原本以为,起码再过三年,他才能放手,现在看来,他很快就能见到他的丫头了。
一想到,本来已经的死寂的心又火热起来,他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好了,你们不用再劝了,朕意已决,退朝。”说这事不管还在挽留地朝臣们,就心情愉悦地回到了他和丫头的家——延华宫。
接下来几天,太子和朝臣依然拼命请求庆元帝收回成命,但是庆元帝像是铁了心一般,对他们的请求一概不理。同时,他还吩咐内务府开始准备一应新皇登基时要用的东西,还把乾清宫清了出来,彻彻底底搬去了后面的延华宫,虽然除了处理政事,庆元帝也并不歇在这里,所以他的东西也不多。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庆元帝的决心了,绝不是说说玩的,只得死心了,都在商议着,要不要去走一走太子的门路。
六月初一,风和丽日,艳阳高照是,隆重地登基大典准时举行。新皇从庆元帝手中接过传国玉玺,一步步地走到了那至高的位置坐上了,代表着大周新一任的帝王——延元帝,诞生了。
这一天,老皇帝庆元帝似乎非常高兴,喝了好多好多的酒,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们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但他们也只当是老皇帝高兴,在说胡话,也没有在意,也就随他了。唯有新皇周世煦,总觉得父皇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对劲,担忧不已,恰逢母后忌日又快到了,他心中那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了。
六月十三这天,他的不安成真了。
当看到大太监李泉江跌跌冲冲地跑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皇、皇上,太上皇,他,他自绝啦!”
听到此,周世煦脸色一下白了,瞬间跌坐在龙椅上,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父皇,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
延元元年,六月十三,太上皇庆元帝周承谨,在先皇后林氏的生前寝宫,震断了自己的心脉,自绝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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