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旖旎,满室生香,殷芜身躯微颤,孙泓贞禀事的声音似乎隔了很远。
百里息捏起毛笔蘸墨,笔尖落在殷芜的锁骨之上,然后一路向下,写的是一首咏叹箜篌的词,上好的松烟墨色浓不化,落在凝脂一般的肌肤上更显颜色。
墨有些凉,殷芜忍不住颤抖,却咬着唇不肯出声。
他住笔,指腹在她唇上抚过,“别咬坏了。”
殷芜抬眼看他,隐忍又委屈。
“近一月,从桐潭州来京城避难的百姓约有九千七百余人,皆已登记造册,如今俱安置在……”孙泓贞还在禀事。
百里息逼近殷芜,在她的裸|着的肩膀上嗅了嗅,暧昧轻声道:“若阿蝉能够一直不出声,我便不动孙家。”
殷芜不知百里息又有什么坏心思,可能拖延一时也好,否则孙家上下怕是马上就要下狱。
百里息看着娇艳少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还知道她是为了孙家,为了孙泓贞,才任由自己折腾的,原本愉悦的心情急转直下,敛了脸上的笑意。
他一下将殷芜翻过身去,不看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他按着殷芜的肩,强迫她趴在书案上,提笔蘸墨便在那张无瑕的美人背上书写,他想起孙泓贞是殷芜自己选的夫婿,想起孙泓贞曾同去乌华山祈福,想起两人多次不合规矩私下见面,想起殷芜和孙鸿贞一起骗他……
心里戾气更炽盛起来。
少女伏在案上颤颤如蝶,娇弱可怜,那对纤巧美丽的蝴蝶骨让人移不开眼。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1
殷芜背对他,虽看不见他的神色,却能觉察他的怒气乖戾,心中不免忐忑惶恐,那墨很凉,百里息笔走龙蛇,运笔时快时慢,殷芜根本无法预料,神经绷紧到一定程度,整个人都敏感脆弱到了极致。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1
可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不敢赌百里息的宽仁,是她骗人在先,是她犯错在先,哪里还能奢望他留有情面,于是只能死死咬着自己的指节、闭了眼,努力不去感受百里息的所为。
时间过得异常慢,一股风吹开了半掩的窗牗,殷芜看见一支生出新叶的枝条斜插|进来,甚至看到那扇半掩的朱红宫门,若是现在有人进来,便能将殿内的旖旎春色尽收眼底。
殷芜觉得难堪,巨大的屈辱感袭来,她那脆弱的神(y)()经终于崩断了,也顾不得百里息先前的威胁利诱,呜咽了起来。
殿外孙泓贞的声音停了下来,殷芜恨不能立刻去世算了,免得在这世上丢人!
“去寻黄统领商议流民之事。”
百里息声音异常平静,殿内也未再有奇怪的声音传出,孙泓贞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便起身往外走,到宫门时心中还是觉得奇怪,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一扇窗牗半开着,百里息坐在书案前,案上似堆放着几件衣裳,屋内昏暗看不真切,还想再看时,百里息阴冷的眸光便望了过来……
第62章
孙泓贞走了有一会儿, 殷芜却依旧躲在百里息的道袍下哭,她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屈辱,简直不想活了, 才不管百里息又要怎么威胁她,大不了她一条命赔给他还不成么!
要杀就杀,给她个痛快。
头上掀开一条缝, 殷芜慌忙抓住道袍将自己裹住,人却被扶起。
少女凄惶缩在宽大的道袍里,唇被咬破了,鸦羽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副美人受辱的模样。
百里息提笔在她脸上画了个叉,哑声说了一句“丑”。
其实并不丑。
似一件完美的瓷器, 被顽童肆意涂抹, 更显脆弱无助, 惹人怜惜。
百里息并未因方才的发泄而痛快起来,心中反而越发憋闷, 倏然起身出了寝殿,独留殷芜坐在那一片狼藉里。
好在厉晴很快来了临渊宫,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可殷芜那一身的墨迹实在狼狈, 便没用人伺候, 她在水中泡了许久, 又换了一次水,才终于将身上的墨痕彻底洗掉了,可那股委屈却怎么也无法抹掉。
“大祭司说这几日圣女便留在临渊宫, 属下稍后会将圣女的东西送过来。”厉晴留下两个婢女,便回灵鹤宫取殷芜的东西。
她被折腾了一顿, 又不管不顾地哭了一场,实在精神不济,饭食也吃不下去,便想着早些睡,可上了床发现到处都是百里息的气息,简直要被怄死了,这样半梦半醒捱了半宿,听见门响了一声,知是百里息回来了。
殷芜只当没听见,闭着眼假装睡熟,那边百里息换了衣径直上床,伸臂便将殷芜翻过去抱住。
他才从外面回来,身上正凉,殷芜想往后退,却被他按得更紧。
“外面凉,阿蝉身上热,给我捂一捂。”他闭目,随即似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声,“让我也受一受阿蝉温席暖榻之孝。”
殷芜脑中混沌,起初并未反应过来,等想起“扇枕温席”的典故来,才知道百里息占她辈份的便宜,气得从他怀里滚了出去,这次百里息倒没再强迫她。
第二日一早,殷芜尚睡得迷糊之时,忽滚落在床上,茫然睁开双眼,见殿内仍然黑漆漆的,百里息已下床去更衣,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殷芜觉得有些蒙,又有些莫名其妙,却已无力再去思考什么,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百里息更衣后出来,见殷芜伏在枕头上睡得极熟,他心里便又不痛快,让辰风传霍霆来禀事。
耳边传来百里息和霍霆交谈的声音时,殷芜的意识终于渐渐回笼,可却进退两难,出去便要碰上霍霆,她衣衫不整,不出去便只能在这床上呆着,亦觉得尴尬。
其实这床和他们议事的地方尚有屏风阻隔,但霍霆耳力不差,一入殿内便知床上还有人,只是不说罢了。
殷芜如今反正也没有脸了,索性不管不顾蒙头大睡,再醒时已经到了晌午,百里息早已不知去向。
接下来几日百里息未回临渊宫,殷芜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弛下来。
第五日夜里,百里息回来了,他坐在圈椅内凝视殷芜,神色森然冷漠,眼角微红。
殷芜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见那只受伤的手正在滴血,血珠滴落在玉石地面上,似一簇簇盛放的海棠。
纵然殷芜不够聪明,也猜出这伤是怎么来的,她去取来药箱,找到金疮药,蹲在他面前,给他上药、包扎伤口。
百里息不发一言,任由殷芜摆弄那只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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