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当年是我求了皇伯父要嫁您,却忘先问一声您的意愿,当时年幼不懂,臣女在此说一声抱歉,只是臣女十二年对您好,您默然受用十二年,这才让臣女误会是两情相悦,如今再理孰对孰错,总是理不清的。”
“不如就彼此两清吧,臣女不欠陛下,陛下也无须愧疚。”
这些话,楚明玥说得平和淡然,不带一分情绪,她的眸光明亮如清湛碧空。
宣珩允只看上一眼,呼吸都跟着窒紧,他垂于身侧的那只手,指尖正在极致隐忍着,仍止不住轻颤。
她不要他的道歉,亦不要他的弥补,更不稀罕他迟来的愧疚。
相反,她心平气和、云淡风轻地向他说一声抱歉,过往种种皆不计较,她只想和他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宣珩允的心再端不出克制恭谦,有磅礴的情绪似洪流迸发,倾泻而下。
“阿玥,你莫这样说。”出口的声音已然急躁,“你看一眼。”宣珩允呼吸渐促,他把两只檀盒打开,递到楚明玥眼前。
“这是为你洗清污名的诏书,此后,你再不会被天下人误会,你不会背负骂名沉冤史册,你会垂芳青名。”
楚明玥黛眉颦动,她又不是贤臣良将,要这名垂青史做什子,她这二十五载,只图人生惬意阔达,何时追求过这些虚名。
“这是封你为皇后的诏书。”宣珩允敛眸掠过第二只檀盒,“我知你为助我自愿让出后位,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妻子,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他凝视着楚明玥的眼眸,试图从中读到哪怕一丝一毫往日的情动,但什么都没有,他的心慌乱不安。
楚明玥不为所动,坦然回望他,“陛下,臣女话已尽,您是聪明人。”
“不!我不同意,你即是我的妻子,孟之此生,便只认你做妻子。”宣珩允骤然提气,额角青筋迸起,同时,他心尖上一阵绞痛,暗处的情绪冲撞得他身形摇晃几欲站不稳。
楚明玥偏头朝屋外日光瞥去,错过他的异样,十二载未听到过他说一句软话,如今终于得见这般深情款款,忽觉有些可笑。
原来,她无须谨慎呵护,无须一路追逐,只需一个决然转身,她想要的便尽唾手可得,这不就是在嘲笑她,那些年的卑微小心都是笑话。
“陛下,“楚明玥凤眸上扬,“皇伯父遗诏,您未看。”
她退三步,端手款然施福礼,颔首低敛间,环佩撞出碎响,“遗诏臣女已誊写一份,想来今日就该到宗人府了。”
“大道三千,浮生醉梦一场,如今别离,祝陛下余生安好。”
宗人府的宣敬德,论辈分是宣珩允的十六皇叔,为人刚正耿介,行事公允,大半辈子对先帝感恩戴德。
“惟愿陛下早将遗诏公之天下,昭阳也好早回侯府。”
伊人退场。
宣珩允突然以手背掩唇,喉根一阵腥咸,继而,似江涛翻涌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凝视着楚明玥离去的纤窈背影,眸底暗渊浮沉。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看着不解气?36章女主休夫,世人看尽男主狼狈之相,到时就爽了
s:历史上真的有一匹马叫照夜白,是唐太宗的爱马,我是个取名废,就借用了这个名字。全文结构都和唐朝没有任何关系哦~
第28章 28、28
江左的山秀丽, 山上遍布绿植。下山路上,一条长满青苔的潮湿小路蜿蜒崎岖向上攀缠,路的尽头, 是一处伸出山体的峭壁悬崖。
悬崖之上, 一条孤拔落寞的背影立于风中,目光落在艮远连绵的葱郁起伏间, 那张冷白俊逸的面容笼在阴翳之下。
随行的黑衣骑被下令候在远处, 个个提心吊胆盯着伫立于悬崖上的人, 大气不敢放肆出。
垂于身侧的手指紧握着,手掌里扣着一枚小小的朱锦方盒,里边放着的, 是他和楚明玥成亲当夜,剪下的二人发丝。
宣珩允临行前, 去了重华宫, 他在楚明玥往日就寝那张紫檀贴皮雕菡萏纹罗汉床的床头暗格里,找到这枚朱锦方盒。
他还想说,结发夫妻,死生挈阔。
可她誊写一份遗诏送去宗人府, 那位名义上的十六皇叔这会儿, 怕是已经按祖制拟好批牒。
留守京中共理朝政的要臣会依祖律行事, 下发正式宗府文牒,虽不会提“合离”二字,但“还昭阳郡主自由身”广告天下。
当然,他们会拟奏书呈报, 获君王玺印朱批, 但他, 又能如何拒绝呢, 总不至于强捆她桎梏于宫墙内。
在世人眼里,这就是合离。
宣珩允紧扣青白指节,把锦盒小心收入衣襟下,贴近正心的位置。
结发五年的妻子,很快就不是他的了。
这与他离京时的期待背道而驰。
人影静止似山,山风忽起,卷起袍角翻飞,未被束起的乌发被风卷得凌乱,清雅不再。
他从袖袋里抽出一截明黄绸锦,是那张遗诏。宣珩允展开遗诏,随意扫过一眼,面无表情将手中遗诏撕个粉碎。
碎布片被撒向山间,被风卷席着飘飘扬扬四处散落,消失于无尽葱郁。
远处的张辞水瞠目张舌,不敢言语。
自他知先帝留有遗诏,又亲见陛下漫不经心丢遗诏于棋盘,就想过无数陛下处理遗诏的方式。
可他万不敢想,陛下会手撕遗诏。
“陛下,”张辞水终是走上去,他说话不像崔司淮懂得绕弯迂回,“这是对先帝的大不敬,若是让朝中儒臣知晓,怕是……”
宣珩允转身,眸底映上一抹晃晃日光,折射出偏执冶艳戾气,他不屑道:“无妨,朕无惧。”
天下皇权尽归他手,几声出自文臣的笔墨讨伐,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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