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张口,声音好轻,融化在烛火中。
“那你不可以骗我……”
你从前也这样说过的……
说不会走,说陪着她。
可他食言了,他曾为她推开那扇上了锁的宫门,曾在漫天风霜中执起她的手,又那样决然地推开她,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世间。
长夜寂寂,她无数次推开长佑殿的殿门,捧着那盏不能刻上名姓的长明灯独坐到天明。
天际泛起微光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躯壳正如残烛般一寸寸枯朽,心脏却跳动若迎风的烛焰。
洛久瑶的掌心重新空下来。
温热的瓷勺送到唇畔,身侧人温声哄着她,一次次将药汤送入她口中。
很苦,苦过后又送入一颗蜜饯。
洛久瑶的心便很轻易地被这一点甜盈满了,沉甸甸的,再次拽着她坠到睡梦中去。
好似再次历经了半生,春冬交替,她看着城郊的花树从冬日里的满覆霜雪到生出翠绿的新芽,覆在她身上的雪粒也融化成冰凉的落雨。
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衣衫,唯有沈林的外袍裹在外面,为她留住最后一丝温度。
轻唤声入耳,少年的嗓音被雨雾浸湿了,微哑,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他亦被雨水淋湿,湿发贴在她的颊侧,雨水流淌下来,将他们的发尾缠绕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他背着她走在燕京的第一场春雨中,背着她穿过泥泞的山林郊野,终于走到亮着星点灯光的村落。
天黑的透彻,雨势又大,村落中的人家早已闭户落锁。
少年挨家挨户叩门,自村头至村尾,却没有得到一句应答。
洛久瑶伏在他背上,她听着他从未间断的轻唤,听着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声,感到他的身体同样在发烫。
她想应他,却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更吐不出半个字来。
风雨潇潇,天际忽明,刺目的银练横劈而过,耳畔乍然响起一声春雷。
银练将梦境劈散,洛久瑶终于在那阵几乎要穿破耳膜的雷声中睁开眼。
剧烈的疼痛瞬间流窜过全身,她一瞬间清醒过来。
屋室晦暗,天色阴沉,辨不出傍晚还是清晨。
狭小的房间里,断烛上的光线忽闪忽闪,照亮推门而入的人影。
雨还在下,打在窗棂上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少女端着汤药走进来,反手将门关拢。
“许姑娘,你昏睡了一整日,可算是醒了。”
她将瓷碗放在床侧,抬手轻探洛久瑶的额头,“烧已退下了,姑娘先喝药,一会儿我为你换药。”
墙上的影子随着烛火摆动晃来晃去,洛久瑶只觉身上发了湿黏黏的冷汗,衣衫却不算潮湿。
她垂首,衣裳已换过,穿在她身上略有些松垮,隐隐泛着皂角香气。
是眼前少女的衣裳。
洛久瑶的意识尚有恍惚,揉一揉衣袖,忍痛撑起身子。
眼前少女十六七岁模样,眉眼柔和,声音亦十分温柔,只是她的唇色极浅,说是苍白也不为过。
苦涩弥漫在唇畔,洛久瑶看一眼喂至唇边的汤匙,后退躲开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说来我要对姑娘道谢的。”
见她防备,少女放下瓷碗,柔声道,“姑娘可记得,不久前在皇城门外你曾对一人施以援手?姑娘未曾见过我,却救过我的命。”
洛久瑶的脑海中浮现起那场大雪来。
她的确没有忘,那天她曾出宫去见沈林。
她略微思索:“可当日我并未露面,你们如何知道是我?”
“我名崔筠,姑娘曾相助的人是我兄长,崔恒。”
崔筠轻笑道,“他虽未见过姑娘样貌,但认得姑娘手上的玉扣。”
洛久瑶这才了然,那枚玉扣如今戴在沈林的手腕上,想是因此被崔恒认了出来。
世事奇诡,她那时的确生了善念,却没想到会在今日种因得果。
世上真有如此阴差阳错的巧合吗?
洛久瑶无暇继续探究,问道:“与我一同前来的人,他怎么样?”
崔筠捧起药碗。
“姑娘是说沈公子,你们深夜在此落脚,他在你的床前守了一整日,如今已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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