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久瑶的指节早已攥紧,指甲扣入掌心,一时间硌得人生疼。
她盼着他能抬首看她一眼,心中却又知道,此时此刻,即使她承接住他的目光,也无法抉择眼下的情状。
景央园周遭早有埋伏,沈家花了一月有余的时间在穆城埋下暗线,更有许多人混入园中,若是亮了刀刃的打斗,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将景央园中的人尽数擒拿。
但若埋伏在周遭的士卒此时动手,他们或许会与想要的证据失之交臂。
虽有流民在此,他们可以捉拿管辖穆城的官员,可以捉拿景央园的东家陶屏,却很可能失去找到北契与西境勾连证据的最好机会。
下一个机会是什么时候,二者暗中的联系是否会因此而变得更为谨慎隐蔽,他们都不得而知。
可他们不能用这些无辜人的性命来换一个机会,换一个未知的证据。
她不能,沈林也不能。
更何况,这本就是一场见雀张罗,知己知彼的局。
线香将要燃尽了,陶屏终于再次开口:“这茶是为款待姑娘而取来,不想姑娘自燕京来,却不知这茶是新岁进给御前的贡茶?”
洛久瑶拎起茶盏。
她依旧未动过盏中茶水,翻手将茶水浇在了茶盘一侧的紫砂茶宠上。
“是么,我却瞧着,是东家错了。”
洛久瑶放下茶盏,弯着眉眼望向陶屏,好似真的是在同他认真言谈案上的茶水。
“这茶贩入燕京尚可,却远远不够呈到御前。”
她看着他,终于笑了起来,“燕京的皇城里,可从不会收这等货色的贡茶。”
起身之间,沈溯的长剑登时出鞘,径直架上了陶屏的脖颈。
“小人今日好大的面子,不仅与殿下同坐在一处喝茶,还能与殿下说这样多的话,实乃是小人的荣幸。”
陶屏依旧坐在原处,提着折扇,慢条斯理道,“还未见赌局输赢,殿下别急着离开啊,小人曾与您提及,这间厢房是最好的观景处。”
“您也瞧见了下面那些搭起的弓箭,它们不为杀人,而是为引火所用——殿下此刻杀我,不仅殿下心爱的侍从,这景央园满园的人,可是都要为小人陪葬的。”
第76章
“未见赌局输赢?”
洛久瑶垂眼看他, 缓缓道,“东家违约在先,如今却与我论输赢?”
她抬手捻住长剑的剑刃, 前送两分,刃尖一寸寸没入陶屏的脖颈,染上血迹。
有血自陶屏的颈侧留下,见他持扇的手因疼痛而轻抖, 洛久瑶松开指节。
“东家本不想死,弓箭引火便只不过是威胁我的手段,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你的死期还没到,无需故作凛然。”
她缓缓道,“你身上背着成百流民的性命,十足的金贵,就这样死了才可惜。”
陶屏的面色依旧未见松动,洛久瑶轻声叹息:“能在此等要塞的交接城邦做这样一笔生意,自要有灵活周转的身份, 东家能参与其中,怕不是熙国亦或北契的商人, 是来自北梁罢?”
陶屏的眼尾终于跳了跳。
洛久瑶捕捉到他的神色, 又道:“你确是有个不错的身份,我父皇心中挂念北梁许久, 如若他知道北梁人辗转在熙国边地,为北契与西境搭了一杆交易的秤, 他也会很高兴得了一个名正言顺宣战于北梁的理由。”
陶屏仍不示弱, 强装镇定道:“殿下说笑了,来此地的异族人皆有通关铜令在手, 小人身微言轻,岂敢做这样的事。”
洛久瑶道:“东家太过自谦,你的胆子我是见识过的。富贵险中求,你既做这样的生意,园子里自然还存着北契与西境来往的证据,求了多年富贵,承担些代价也无妨罢。”
陶屏的神色终于显出一瞬惶然,底气有些不足,嗓音更是虚下几分:“发号施令的权利在小人手中,殿下以此莫须有的罪名威胁我,就不怕我鱼死网破,现在就下令乱箭取了那小侍卫的命么?”
“好啊,你大可以用自己的命来赌一赌,赌若今日他伤及分毫,你会不会死得更惨些。”
二层守卫的弓箭拉了满弦,洛久瑶余光瞥去,目光顿然沉冷,“这样吧,我今日捉你回去,届时两国不平,我再将你送回北梁,做遏制两国交战的替罪羊怎么样?”
陶屏本已是强弩之末,闻言终于不再挣扎,道:“殿下想从小人这儿得到什么?”
弓箭撤下,栏杆一侧的垂帘轻轻荡了荡,洛久瑶转头瞧去,声音恢复平静:“我要北契与西境的人在此来往时,抵在你手中的筹码。”
“还有,若我猜得没错,今日不止我一人是自燕京来的客。”
“带我去见他。”
斗戏台侧的线香终于燃尽了。
洛久瑶朝下望,对上沈林抬首望来的目光。
他砍落铁笼的锈锁,走进去,砍断了束缚住笼中人手脚的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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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景央园中的流民受尽了磋磨,伤伤死死后余下不过半数,陶屏命人解开牢狱的禁锢后,二人将一众人交给了沈溯与崔筠。
可数十人中,洛久瑶没能瞧见那个被唤作‘二十一’的少年的身影。
有人匆匆来报,说是侍从押送其自斗戏台回到牢狱的途中看管不慎,竟叫他溜走了。
景央园尚封锁,后园在明的出入口又只有一处,少年逃不出方寸,洛久瑶便将寻人一事交由沈溯处置。
能在多方势力中周转多年,陶屏自是个识相的,见挣扎无望,便引洛久瑶与沈林走入后园更深处。
景央园背倚一座矮山,后园向内是一方石洞,走得远些,脚下变作了凹凸不平的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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