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王于六月前病亡,今岁前来朝拜的是个娃娃面相的少年人——老秦王的第三子,新任不久的秦王。
一年前,崇昌使臣赶赴燕京,重新签订纳贡条约,请求以两座城池换回秦征。
洛久瑶挥笔允准,而后秦征回到西境,人便如蒸发一般,再没了音讯。
宴上,洛久瑶敬过众臣,着重关照了自南境来的几位使臣。
她阅过朝岁的礼单,瞥见那些珍稀的花木药草后心头一喜,当即下令将人留在宫里。
多番盘问下,使臣交出一道药引。
蜃毒以花叶为媒,摧人心脉,若想得解,需以根须入药,金针作引,引尽体内毒素。
金针刺入,与毒素同引出的还有体内温养蜃毒的血,引毒之法只能循序渐进,少则两三载,多则数十年。
洛久瑶哪里等得了那样久,朝岁宴后以请教南境古籍为由,径直将奉上药引的使臣扣压在皇城内,又命人禀了南境,还赠千两黄金。
使臣为尽早回国,只得又奉上一味珍稀的药材,说是以此方温养有助于更好引毒,硬生生将时间磨成了一年。
引毒又引血的缘故,沈林的身子较过往还要虚弱,面色惨白着,唇瓣也全然失了血色。
洛久瑶再不准他助她处理政务后,本便繁重的政务更是堆积如山,她硬着头皮把自己按在书案上,恍惚间好像又做回上一世才摄政时的老本行,成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泡在御书房里批折子。
如今熙国昌盛,每日奏来的折子却比上一世多出许多
——南隆三日有雨惊现五色飞虹,故而寻人画出呈给陛下;河州郡守新养的茉莉被狗啃死了七株,郡守伤心之余慰问陛下;泸城新收的桃子十有八甜,遂送了十只到燕京请陛下品评……京中政策地方百事,什么鸡毛蒜皮都要在她眼前晃上一遭。
洛久瑶耐下性子一本本批阅,有时翻着翻着睡在御书房,梦里都是河州郡守府中啃死茉莉的狗,睁开眼恍惚间所见是五色的御批。
精疲力竭近一月,洛久瑶在逐渐得心应手间察觉到不对。
比如一觉醒来后摞在手旁的折子尽是机要之事,大半书及琐事的奏折都悄悄被人压在批好的折子下,御笔朱批的一句句‘已阅’,是与自己相似却不全然相同的字迹。
洛久瑶佯装不知,心却如明镜。
反复两日,趁人放松了警惕,她终于借伏案装睡将深夜前来的沈林抓了个现行。
见他实在难劝,洛久瑶一怒之下,连笔砚带奏折挪到了他在宫内的寝居。
她在外室批折子,边分出心神来盯着沈林,不许他在她面前晃,更不许他费心劳神。
洛久瑶想的不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成日的辛劳,她总有几次是真的熬不住睡去。
她太累了,每每想到需得熬到洛璇亲自处理政事便觉此生无望,这样枯燥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南境的使臣想要早些回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替沈林医治,一来二去,本预计一年有余的时间缩至一年,又缩至十月。
第二年春的时候,沈林的身子已逐渐好起来,虽然手还是成日凉着,却不再需要时时服药,亦无需每日用金针引毒。
洛久瑶依照约定放回使臣,赐金百两。
使臣离开的一月后,恰是沈林的冠礼。
入庙焚香,披衣戴冠,敬酒受贺,沈长弘一早为他择了字,写作扶疏。
日往菲薇,月来扶疏。
洛久瑶将此二字辗转在唇齿,轻声念了念。
“扶疏……”
“沈扶疏。”
冠礼后,沈林照例出入宫苑,帮衬洛久瑶处理政事。
有沈林在旁,批阅奏折的进度快上许多,见他全然好起来,洛久瑶终于敢在倦乏时伏案小憩,睡一个踏实的好觉。
抱着折子伏案翻看还是下午,醒来时天已黑下,洛久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了太久,不知何时被沈林抱来了寝殿的床榻上。
外面点了盏灯,隔着帘帐与屏风,影影绰绰,是沈林依旧在案前批奏折的影子。
洛久瑶看了那道影子许久许久。
天愈发暗,影子映在屏风的痕迹便愈发深,她伸出手,顺着他束起的发向下,一路描到他的肩,手臂,下笔时微微掠动的衣袖。
听到内室的动静,沈林起身走来,拨开帘帐。
他手上还拎着御赐的朱笔,想来是一时忘了放下,洛久瑶眼见着他笔毫染墨,还是伸手抱他。
沈林弯下身,展平手臂将笔挪远,一手去揽她的腰身。
洛久瑶与他交颈抱在一处,手腕忽而带力一勾,将人勾到床榻上来。
“沈林。”
帘帐因二人的动作拂乱纠缠,她看着他,双眼还是初醒的惺忪,像是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沈林望着那场潮湿的雾,轻轻亲了亲她的眼睛。
正文完结
他跪身俯首, 顺着她的眼睫向下,轻轻吻过她的鼻梁,又碰了碰她柔软的唇。
想后退时, 洛久瑶却咬住他的唇瓣,抬手,轻轻按在他脑后。
沈林的身子痊愈后,偶尔还是要服些温养心脉的药物, 如今才喝了药不久,唇齿间还是苦涩味道,洛久瑶的舌尖碰见苦,皱了皱眉,缓缓放开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