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上午,洪钧原本打算好好睡个懒觉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享受过双休日了,结果刚到九点他就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因为约好了这天要在家里招待邓汶。
早晨刚过去,外面的热度就已经上来了,晚上凉爽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洪钧把在后半夜打开的几扇窗户又都严丝合缝地关上,启动空调,等他才把房间大致收拾一下,家里的电话就响了,小区的保安通报有客人到访,洪钧确认一声,不久,门铃清脆,邓汶到了。
洪钧打开门,拖着长音吆喝了一声:“邓——大——人——到!”邓汶便一个亮相走了进来。洪钧笑着说:“来得挺快呀,没走冤枉路吧?以为你怎么也得在路上打电话问问方位什么的。”
邓汶一边换好鞋,一边回答:“你这儿是豪宅嘛,出租车都知道,直接就到了,在门口保安盘问了我几句,我没记住你告诉我的什么座、什么号,也没你家里电话,只有手机,保安查了查才找到您洪老板的电话,人家那叫一个热情,恨不能把我送上楼,你说,我到得能不快吗?”
洪钧把邓汶让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说:“他们就是这样,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能把你烦死,生怕你琢磨他们收的那么多物业费都干嘛用了,最近又催着我们各家交钱呢,说要装什么可视门禁系统。”
邓汶四下打量着,问道:“怎么着?不带我参观一下?我也瞻仰一下您工作、学习和战斗的地方,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洪钧笑着站起来,领着邓汶把几个房间都转了转,刚走到阳台上站一会儿就燥热得受不了,便顾不上远眺首都新貌,赶紧逃了回来。洪钧也不问邓汶想喝什么,就给他倒了杯冰水放到茶几上,说:“怎么样?比你那个三层的大se差远了吧?我这儿也就算小康水平。”
邓汶看了眼玻璃杯,没伸手去拿,而是答道:“不错不错,看来是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我那里地方是大一些,但没你这里整洁,毕竟有小孩,有了小孩,多大的地方都不够她折腾的。”刚说完,邓汶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洪钧一见,便笑着问:“怎么了?昨晚上太辛苦了?还是大烟瘾犯了?”
邓汶揉着眼睛,说:“不是,我前几个周六不是出差就是去公司,在宾馆吃早餐的时候就都不喝咖啡,只有周日呆在宾馆才喝它几大杯,结果今天忘了喝。哎,你这儿有咖啡吧?”
“没有,我这儿没有任何可能让我晚上睡不着的东西,没有茶也没有咖啡。”说完,洪钧拿过手机,熟练地按着键,发出一条短信。
邓汶没办法,只好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倒也感觉清爽了不少,两个人接着便随意地聊天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清脆的门铃,洪钧忙跃起身去打开门,菲比一只手端着一个星巴克的大号纸杯,一只手拎着几个大塑料袋和自己的手包,走了进来。洪钧只接过咖啡,送到邓汶的手上,笑着说:“我刚给你叫的外卖,怎么样?服务够到位的吧?”
邓汶忙站起身,看着进来的菲比,她红扑扑的脸上汗涔涔的,大包小包还拎在手里,上身是件吊带背心,下面是条发白的牛仔裤,邓汶刚要开口问候,洪钧在一旁嘻嘻哈哈地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我请的小保姆,今天顺便替星巴克送一次外卖,嘿嘿。”
菲比瞪了洪钧一眼,又转头冲邓汶笑着说:“您好,您就是邓汶吧?听老洪说您今天要来的,您刚回国没几个月吧?老洪短信里只说让我带杯咖啡回来,也没说您要什么样的,我就只好要了那种最普通的咖啡,什么摩卡呀、拿铁呀、卡布奇诺呀都没敢要,也没加糖、没加奶,只好委屈您了。”
邓汶被菲比的伶牙俐齿镇住了,他头一次听到有人称呼洪钧为“老洪”又是从面前这个高挑的年轻女孩嘴里听到,正觉得有趣,又连忙笑着答应:“哎,你好,我是邓汶。”他扭头转向洪钧,轻声问:“这就是那位‘岁数越来越小、身材越来越好、容貌越来越俏’的吧?”
洪钧心里激灵一下,生怕邓汶的嘴里跟着吐露出来那句“脾气越来越刁”忙岔开说:“哦,她叫刘霏冰,你也叫她菲比好了。”说完,板着菲比的肩膀把她往厨房里面送。
菲比冲邓汶笑着点点头,便回头小声地问洪钧:“他刚才那几句‘越来越’是什么意思?”
洪钧一边推着她走,一边敷衍:“人家那是夸你越来越漂亮了嘛。”
“哦。可他以前没见过我呀?再说,我也不能越长岁数越小啊?”菲比嘀咕着,进了厨房,洪钧忙回身走到沙发旁,伸出手指冲邓汶点了一下,邓汶也明白过来,吐了一下舌头。
两个人刚重新坐下,就听到从厨房里传出菲比的一声断喝:“好啊你,洪钧,哼!”洪钧和邓汶都无声地咧开嘴笑了出来,经过这半年多时间的用心揣摩,洪钧已经大体能领会菲比的各种各样的“哼”所要传达的具体含义,他不得不赞叹女人的神奇,她们可以只用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明确意义的字符,来细腻而准确地表露如此丰富的情绪。菲比很快端着两杯冰水走过来,放在洪钧近旁的茶几上,自己也坐在洪钧身边,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沙发侧面的地板上拽过一个大大的粉色绒布做的ktty猫,抱在怀里。
邓汶一见便说:“呵呵,我那个小丫头也最喜欢这些ktty猫,但你这个比她的那些大多了,和她自己差不多一样大。”
菲比立刻笑着说:“是吗?她也喜欢ktty呀?您都有女儿啦?您不是和老洪是同学吗?那他可比您差远了,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说完,带着报了一箭之仇的满足感,用胳膊肘拱了洪钧一下。
洪钧却想把菲比轰走,说:“去去去,大人在谈事呢,小孩儿上一边玩儿去。”
菲比把双腿盘到沙发上,继续和ktty猫搂在一起,说:“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听着,不插嘴。”
洪钧只好向邓汶笑了笑,既像是对邓汶表示歉意,又像是对自己的不具权威感到惭愧,他说:“这一个多月你都忙什么了?你已经回国了,我怎么还是见不到你的面啊?”
“嗨,瞎忙呗,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不是也忙得四脚朝天嘛,今天要不是我舔着脸非要来,咱们不是还见不到吗?”邓汶说着就看了菲比一眼,菲比笑眯眯的,显然不觉得邓汶打搅了她和洪钧欢度周末,邓汶接着说“卡彭特说过他在8、9月份就要来中国,我只有这么两、三个月的时间做准备,起码得在他来之前把&a;a;dente的架子给搭起来,要不然说不过去啊。”
洪钧喝了口水,问:“怎么样了现在?成果如何?”
“最近我倒是跑了不少地方,大连、西安、上海浦东、深圳,什么开发区呀、软件园呀看了好几家,我得找地方啊,看看园区环境、问问优惠政策,好决定把摊子设在哪儿。我发现这些地方的硬件条件都不错,又漂亮又先进。”邓汶说着就眉飞色舞起来“哎,有个事特有意思,有个软件园离海边不远,那环境真漂亮,那么大一片绿地,还有个小湖,都有点像是glfse了,一座座小楼,都不超过三层,什么样式的都有,一点也不拥挤,马路那叫一个宽啊,根本就没什么车,哎呀,那地方真好。”
洪钧见邓汶还在啧啧称奇,笑着说:“怎么样?回来对了吧?你就等着享福吧。”
邓汶顾不上搭理洪钧,接着说:“软件园的一个副主任,好像是专门主管招商引资的吧,特热情,开车拉着我在园区里转,那地方太大了,楼和楼都隔着挺远,靠两条腿根本走不过来。我就问他,占这么大的面积,全都是草坪啊、小湖啊什么的,只有这么几座楼,土地利用率是不是太低了?这得浪费多少地啊?那个副主任就歪着脑袋看我,说,咦,我们这完全是借鉴你们美国的模式搞的呀,你们加州的硅谷、北卡罗莱纳州和弗吉尼亚州那几个研发中心区,我们都去看过呀,就是这个样子的呀,我们这样正是和国际接轨嘛,这地方以前全是庄稼,刚刚开发出来的。我就问他,中国能和美国比吗?中国有多少人要吃粮食,美国才有多少人呀?美国那几个eseaak,森林、绿地、池塘、湖泊都是原来天然就有的,只不过沿着公路往两侧纵深盖几个楼就行了,你们这儿倒好,把庄稼全砍了,现种树种草,现挖个小湖出来,这么个全凭人造出来的环境,投入也太大了吧?而且这么大园区就这么一些小矮楼,才能放几家公司啊,利用率肯定太低了嘛。那个人一听就不高兴了,勉强接下去随便转了几下就回办公室了,我后来听见他好像偷偷对其他人说,这个家伙可能是个骗子,八成不是从美国回来的,太土。哈哈,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说完,邓汶端过咖啡喝了一口,还止不住自顾自地笑着,洪钧和菲比互相对望了一眼,洪钧硬硬地对邓汶说:“你居然也知道中国和美国不一样呀?”
菲比一听洪钧话音这么冲,忙轻轻用胳膊肘又拱了他一下,洪钧不予理睬,邓汶愣了,把纸杯放在茶几上,问:“怎么了?”
洪钧说:“既然你知道中国和美国不一样,为什么还那样随便对人家指手画脚的,什么话都说,也不讲点技巧?其实有很多情况你可能并不了解,比如,你觉得人家征用那么多农田,投入太大,实际上,可能人家在这方面并没花多少钱,一个文件下去,这地就征了,每亩地补偿不了多少钱,还不一定要拖到什么时候才给,这你了解吗?”
菲比又拱了洪钧一下,洪钧往一旁挪了挪,逃离菲比胳膊肘的势力范围,邓汶张着嘴听完,喃喃地说:“那农民不也太惨了?没地种了,还得不到几个钱。”
洪钧继续说:“我就是那么一说,只是想提醒你,你以后真得改一改这种习惯,说话得三思啊。事情都是很复杂的,人也是很复杂的,有很多东西我们都并不了解,所以不能把事情、把人想得太简单。你回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干事业、挣钱嘛。为了这个目的,就要学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建立各种可以建立的关系,利用各种可以利用的资源,说话要看对象、要讲技巧。你对那位副主任讲的一大通,对你的事业、对你挣钱有什么帮助吗?根本没有。要多交朋友,少得罪人,争取不得罪人,如果你肯定不把摊子放到那个软件园也就罢了,如果你真相中了那里,将来你和人家怎么来往啊?”
菲比不明白洪钧今天是怎么了,她也顾不上许多,忙用手拽了拽洪钧的衣襟,小声说:“你就别也讲这么一大通了。”然后转脸对邓汶打着圆场:“您的咖啡喝完了吧?我给您倒点儿别的饮料?”
邓汶还是一副呆滞的表情,好像没听到菲比的问话,瓮声瓮气地说:“哼,我才不想和他们再来往呢,要是天天看着那些大草坪,我能心疼死,我当然没权力制止他们那么干,但我有权力不把摊子放到他们那里。”
洪钧被邓汶弄得哭笑不得,他只好转而对菲比说:“你不用管我们俩的事,我们俩当初打架的时候还没你呢,我怎么说他都没关系,你看,我就是这么厉害地说他都还不管用呢。”
菲比把怀里的ktty猫扔到洪钧身上,说:“我才不管你呢。”起身走进了厨房。邓汶回过神来,笑笑,仰脖把纸杯里仅存的一点咖啡喝光,菲比已经用一个托盘端着一瓶矿泉水、一听可乐和一听橙汁走回来,放到茶几上,对邓汶说:“您愿意喝哪种您自己看着来吧,我们这儿就是没有任何热的饮料。”
邓汶听见菲比大大方方地说出“我们这儿”立刻朝洪钧挤了一下眼睛,洪钧把脸扭向一边,装作没看见。菲比坐回沙发上,从洪钧手里把ktty猫拽回来,依旧搂着。洪钧又问邓汶:“你四处视察了这么多地方,没挑花眼吧?最后到底打算把研发中心设在哪儿啊?”
邓汶回答:“还是北京呗,软件这东西,关键还是靠人的脑子,外地那些软件园的硬件呀、环境呀真不错,但是主要还得看当地的人力资源情况,要看能不能找到足够多、足够好的软件人才,我发现啊,我是在往外地跑找地方,可搞软件的人都在往北京跑找机会,这不就阴差阳错了吗?所以啊,还是得扎堆儿,就在北京吧。”
洪钧“嗯”了一声,点着头说:“我也觉得还是在北京最理想,起码咱俩可以经常聚聚。”顿了一下,他又问“哎,今天怎么安排?我和她也没别的事,就陪你吧。”
菲比也在旁边“是啊是啊”地附和着,邓汶迟疑着说:“我也没什么想法,是出去转转?还是有什么别的主意?”
洪钧看一眼菲比,见她好像没什么意见要发表,就对邓汶说:“白天太热了,我请的这位小保姆比较娇气,皮儿薄,怕晒,咱们还是昼伏夜出吧,她前几天买了几张碟,咱们要不先看看碟吧?中午就叫旁边的一家饭馆送几个菜来,晚上咱们再出去好好撮一顿,看看夜景,怎么样?”
邓汶连声说好啊好啊,菲比从茶几下面取出一摞影碟,递给邓汶说:“您挑挑吧,都是美国新出的大片,全是大碟版,应该挺清楚的。”
邓汶翻看着,手指头抠着影碟上贴着的“8元”、“10元”的小标签,笑着对洪钧说:“还是国内好啊,在美国要找这些可难了,大片的正版dvd都要在影片上映好几个月以后才出,而且贵得不得了。”
洪钧苦笑着说:“嗨,咱们做软件的,天天讲版权,四处防盗版,可咱们自己不是也照样贪便宜吗?算啦,不再提公事了,咱们今天彻底潇洒一下,我也沾你的光放松一把。”
洪钧说着站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丝毫没有预感到一场麻烦正向他袭来,他想舒舒服服地过个周末的念头很快就要破灭了。
***
此时此刻,在北京的西三环外面,与洪钧的家差不多沿北京城的中轴线对称的地方,那座四层的老式办公楼里,泛舟公司还在照常上班,范宇宙从来没打算过让他的员工享受一下双休日。
小薛手里拿着一沓准备报销的单据,站在小小的财务室里,他也只有在周六普发集团休息的时候才可以回到泛舟公司来,周一到周五他的岗位是在普发的。小薛静静地等着,正在低头忙碌的会计要先处理一些其他的杂事,然后才能轮到他。天气很热,那件西装早已穿不住,小薛穿着件短袖衬衫,虽然并不凉快,但他连最上面的扣子也一丝不苟地扣上,下摆扎到长裤里面,他觉得这样显得比较正式。
就在这时,范宇宙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蹬着一双拖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抬眼看见小薛,就用蒲扇拍了拍小薛的后背,说:“你先出去,我跟你苏姐说点儿事。”
小薛忙转身退到门外,范宇宙等小薛的后脚刚迈出门槛,就重重地把财务室的门关上了,不料,财务室厚实的金属防盗门和铁质的门框碰撞了一下,虽然发出的声音不小,但并没有关严,而是借着反弹的力量又张开了一道缝。
小薛站在门外的楼道上,一时没想好干什么,他在泛舟公司连一张属于自己的桌子都没有,既然他被派去普发长驻,精打细算的范宇宙原本就恨不能一张桌子供两个人用,当然没有必要给小薛保留座位。小薛也不想到其他人的桌上去用电脑,担心万一这期间有其他人来报销,他的领先位置就失去了。楼道里不时吹来一阵凉爽的穿堂风,小薛便拿定主意,就在门外等着吧。
忽然,他听到财务室里传出范宇宙沉闷的声音:“你昨天晚上跟我提了句什么?怎么周转不过来了?”
接着是会计苏姐那清脆高亢的声音:“资金周转不过来了呗,现在这些厂商真是越来越缺德了,当初让咱们压货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这个季度机器的款子最晚在9月底以前付给他们就行,昨天突然发了份传真过来,说要求在7月底以前必须付,如果晚了,当初说好给咱们的返点奖励就不给了,只能给咱们正常的代理折扣。”
小薛歪头看了一眼,发现财务室的门原来还留着一道缝,便凑过去想伸手把门关严,他的手刚要碰到门把手,范宇宙突然破口大骂了一句,把一群人的母亲的母亲都照顾到了,吓得小薛浑身打个哆嗦,手也下意识地缩了回来,他不敢再去关门,觉得还是应该趁早回避,但双脚却好像不听使唤,他就定在原地竖着耳朵好奇地听着。
范宇宙还在骂:“这帮孙子,真不是东西。就是因为指望着那些返点,我才给客户报了那么大的折扣,要是返点没了,他们只按公开的代理价给我,那我不赔死了?!”
“可不是嘛,可没法和他们讲理呀。”是苏姐的声音,气愤中带着无奈的哭腔,她又提议“要不,赶紧把没卖出去的机器的报价抬起来,能卖几台算几台,卖不出去的留到第四季度接着卖,反正咱们下个季度打死也不听他们的再压货了。”
“你放屁!把报价抬起来?现在这价都不一定能卖出去多少呢,你还要抬起来,你比别人哪怕只高出一个点,根本就没人买你的。再说了,其他那些家代理,肯定都拼命抢着压货呢,咱们的订单量要是上不去,明年别说拿不到更好的价格,没准儿连代理权都得被收回去!”
苏姐想必是被范宇宙骂怕了,半天没敢再“放”好不容易才又传来她那副可怜的腔调:“那怎么办呀?咱们账上现在没那么多钱呀,离月底就十多天了。”
“这个月的工资先拖拖,下次和8月份的一起发。”范宇宙的这句话让小薛心里一惊,他脑子里立刻开始盘算着自己平日那点结余,还好,苏姐的一句话让他稍微安心了些:“全员月工资总共就那点儿钱,哪儿够啊?”
“到底差多少啊?”
“差四百多万呢,第三季度咱们压货压得太多了,这几个月的应收款就算都能收上来,到9月底都不知道能不能凑够,现在一下子要提前两个月给他们,客户的钱都还没到呢。”
接下来是一阵寂静,小薛屏息静气地等着,终于听到范宇宙说:“普发的软件款什么时候到?”
小薛心里又一惊,苏姐回答:“刚才小薛在这儿的时候我问他了,他说下周应该能到,第二笔款子,五百二十万,说是普发的项目主管和财务都签字了,下周上班就办转账。”
“嗨,那还紧张什么呀?这不就妥了嘛,等这笔款子到了,月底就给那帮孙子汇过去呗。”
“不行啊,这笔钱咱们只是过路财神,维西尔早都把发票寄过来了,咱们收到普发的款子就得把里面的四百五十万给他们转过去。”
范宇宙的话伴着笑声传过来:“嗨,拖着呗,先把机器的货款付了,不然返点就没了,那帮孙子咱可惹不起,等到下几个月其他客户的货款都收上来,再给维西尔转过去。”
苏姐担心地问:“那要是,那要是到时候有些款子没收上来呢?”
“你傻呀?!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付呗,大不了,等普发的第三笔款子到了,再把拖维西尔的这第二笔款子付过去,等将来再想办法付他们最后一笔款子。”范宇宙的手已经把门又拉开了一点,回头对苏姐叮嘱了一句“就这样定了啊,普发的款子不许转给维西尔。”
小薛连忙往后退,想尽量显得离门远一些,但门已经打开,先看见一只拖鞋,然后是范宇宙,范宇宙在门口一下子愣住了,眼睛盯着小薛,抬起蒲扇指点着小薛的鼻子,问:“你在这儿干吗?”
小薛忙回答:“呃,我,等着找苏姐报销。”说着,他稍微扬了一下手里的报销单。
范宇宙鼻子里“嗯”了一声,趿拉着鞋从小薛身旁走了过去,又马上转回头,没好气地叮了一句:“钱省着点儿花,能不花的就不花!”小薛连忙“哎”了一声答应着,声音还有点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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