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邓肯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点着了烟斗。我不做声,静候他开口。我知道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爱尔兰人要告诉我值得听的事情。
“伙计,你以为所有的浪漫与冒险都随基德船长一同消逝了吗?不,不是的。”他打住了,凝视着窗外热带地区黑色的夜空。所有让我这个纽约人觉得新鲜而怪异的夜之声与夜之味向我飘将过来。我的想象开始将外面的黑暗幻化成各色各样的人影及兽形。
“不,不是的。”邓肯突然重复说“你还记得失去的莱松岛吗?”
我点了点头,兴趣也高涨起来。仅有少数几个人还记得15年前报纸上曾有几则关于莱松岛失踪的消息。那是汤加群岛中的一大火山岛,居要是日本人、中国人和少量白人。
“唉,”邓肯慢悠悠地继续道“15年前,我在‘加里班’号上做大副。那是一艘小型破船,往于汤加群岛之间载运顾客,也做些生意。查理伙计,在这些岛屿间做生意,那可不是人干的活。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把日本刀便会刺入我的背部。见天里价是打打杀杀。不过,那个时候我喜欢这样。我猜我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个白人了,我的皮肤也在变黄。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来了。她在印达诺上船,要到莱松岛去。我一看见她便知再也忘不掉她。这可不是玩笑话。伙计。”未尾这句话显然是见我咧嘴才说的。想到他这样一位粗犷的男人居然会生出温柔乡的情怀来,我不禁失笑。“我已经好长时间未见过来自国度的女人了,我指的是好女人,也许我已经忘记了还有这样的女人。”他若有所思地抽了一会儿烟斗,饱经风霜的脸上升起一丝柔和的光。“查理伙计,我的确爱那位小女人,我情不自禁,虽说我知道永远不会有机会——她不属于我这类人。我寻思为什么小女人总是令我们大男人倾心。她身高只有5英尺多一点,体重不会超过115磅。我可以用一只手把她托起来,还感觉不到什么。可是什么我也不会动她一根指头。她的眼睛使任何人也不敢那么做。那是一双灰眼睛,看着你的时候直率而坚定,就像男人似的,没有丝毫媚态之类的东西。她的鼻子结实而挺直,她的嘴宛若丘比特的弓。查理伙计,你可不常见到这样的嘴,那是专门为亲吻而造的。
“在印达诺,我初次看见她沿跳板走来时,我所能做的只是盯着她看。那时候我的样子很粗暴,比现在还要粗暴。她发出刺耳的笑声,刺得我神经紧张。其时,我刚干完一仗,头上和手上都裹着脏兮兮的绷带,所以比平素还难看。我只是站在那里看她,像个傻瓜似的,一直看着她走上甲板,放下包。当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时,我竟不知该如何行礼。迟疑一阵之后,我摘下了帽子:这是5年来我第一次对一位女人行此礼节。她敏捷的灰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然后她咧着嘴笑了。是的,查理伙计,她是咧着嘴笑的,她的笑不是那种故作姿态的微笑,而是一种率真诚恳的笑。我情不自禁地回了她一个同样的笑容。
“‘瞧,你一定刚打过架!’她说着大笑了起来。恰在此时船长走了过来,也是大笑着,因为他已听见她的话。
“‘邓肯总在干仗,罗斯小姐,他不干仗就觉得难受!’
“到她闪亮的双眼在我脑袋上裹着的破脏布上搜索,我觉得浑身都在发燥发红。我简直想把船长就地处决,就为他的那些话。虽说它们都是真话,我可不愿意让她知道。然而当时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即使我的生命就维系于此。我只是不断地想,假使今天早晨我刮去了这一周的长胡子并且洗了脸,那该多好!可是船长带她走了,带她去看她的小舱室,留下我独自倚在栏杆上。我一直注视着她渐渐远去,就在她即将消失的刹那间,我注意到她穿着深蓝色的西服,配着男孩子的那种衣衫领,身材是那么的利落匀称。可她是那么那么小,查理伙计,那么小。”邓肯停止说话,将他那已经熄灭了的烟斗重新点燃。对我来说,5英尺不算太小,我只有56英尺,可是邓肯至少有6。3英尺,而且满身强健的肌肉。“我冲回船舱,正准备草草刮个脸,这时船长走了进。他一我脸上盖满了肥皂泡便哈哈大笑起来。咳,那笑声,你真应该听听。我被他的笑声惹恼了,开始大骂起来。你别惊讶,我和船长是好朋友,我们之间没什么规矩。
“‘啊,看哪,比尔邓肯在为传教士梳妆打扮呢!’他嘲弄道。
“我一下子住了手。‘她不是什么传教士。’
“‘噢,是的,她就是。’船长咧着嘴笑道。
“‘混帐!’我说着放下了剃刀。你瞧,那时候我对传教士的印象很不好,而且有充足的理由。
“‘你怎么这么了解她?’我猛然问道。
“船长的脸上没有了一丝笑意,他的嘴紧绷得像根铁钉。
“‘这你不用管,反正我了解她。’他说道。
“查理伙计,我和吉姆哈里逊在一起待了5年了,可我从来没问过任何关于他自己的事。在东方这个地方,询问一个人的过去是不礼貌的。但是我知道罗斯小姐和她那个阶层的人在船长的历史上曾扮演过某种角色。可我什么问题也没提。过了一会儿,他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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