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坦然凝望着他,“陛下所言,臣妾并不否认。臣妾也是女人,当然也会心生嫉妒,但比起无辜受到牵连的苏姑娘,臣妾以为您才是罪魁祸首。为了苏氏,您冷落后宫诸妃,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弃之不顾,恕臣妾直言,您不止称不上明君,更不配称作一个称职的父亲!”
她这番话说得颇为痛快,却是极不理智的,因为揭穿了皇帝内心深处的私隐。
楚源羞恼交加,脸上更是勃然变色,右手下意识的高高扬起,将要着落在连乔面颊上。
连乔微微阖目,准备承受这一掌,但是等了半日也不见有刺痛传来。再睁开眼瞧时,皇帝的人影已不见了,似乎是羞愤离去。
连乔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只觉得脊背都是僵硬的,几乎直不起腰来,幸亏紫玉忙忙进来掺了她一把,“娘娘您没事吧?方才您将奴婢都屏退,咱们可都担心坏了。”
虽然不敢近前,但紫玉等人在连廊上听着,只觉得皇帝声色颇厉,似乎发了极大的脾气——以皇帝的身份,即便当时杀死一个人,也无人敢多说什么。
“我没事。”连乔摆了摆手,神色有些疲惫,好比小孩子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场,过后便感到异常空虚落寞。
虽然在这场事件中,皇帝才应该称作小孩子。
“那陛下到底如何打算呢?”紫玉小心的觑着她。
“我不知道。”连乔坦言。
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要废去她当然不容易,但天下的规矩都是皇帝定的,只要皇帝下定决心,生死荣枯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想到这里,连乔心里反倒十分平静,初进宫的时候她很怕死,随着年月渐长,生死之心反倒渐渐淡了。人这一生,有喜剧,有正剧,有悲剧,无论采取怎样的收梢,对她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不变成可笑的闹剧就好。
抱着这种庄严肃穆的心态,连乔静静等待皇帝的判书下来,可是多日过去,也不曾见皇帝有何动作,甚至不曾派人将苏若水追回。天地虽大,要找到他们原是很容易的事,岂知皇帝反倒偃旗息鼓,叫人捉摸不透。
当然他也不曾往怡元殿来,却时不时让人将楚珮和楚弘抱到勤政殿去,专心致志的和这两个孩子嬉闹,似乎要弥补他们身上缺失的父爱。
唯有连乔彻彻底底的被冷落在外,她只能理解为这是皇帝针对她个人的行动。
罢了,谁叫他们的父亲是皇帝,连乔总不能拦着他们不许和皇帝见面,因此也便听之任之,只在两个孩子由宫人抱回时,认真问他们吃了哪些饮食,和皇帝都做了些什么活动。
楚珮一脸得意的仰起俊秀面孔,“父皇喂我们吃了菱粉糕,味道可清可甜呢,还教我写字,父皇夸我的字写得很好,再过几年或许比他还强些。”
楚弘说话还不利索,但是也在一旁忙不迭点头附和,口中嗯嗯称是。
小孩子向来不怎么记仇,何况楚源还这样放下身架子,低声下气的哄着他们,两个没心肝的小鬼自然很快就回心转意了。
连乔虽有些牙根发痒,但亦无可奈何,与其教他们恨上自己的父亲,还不如含含糊糊对付过去,毕竟这份宠爱也是他们需要的。至于连乔自身,反正她已经满不在乎了,这会子自我反省去讨好皇帝有何益处呢?
偏偏绿珠要多嘴问上一句,“那陛下有没有问起娘娘?”
楚珮读不懂她眼里的殷切期盼,所以也只能说实话,“没有。”
绿珠的失望溢于言表。
她还想说些什么,连乔冷言冷语的道:“别杵在这儿了,让慧慧和弘儿早些洗漱了好安睡,净问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这些话怎么能叫不相干呢?绿珠窥见连乔的面色,及时将后半句话咽回去,幸好她尚且识趣,懂得察言观色。
只是相对于连乔不温不火的态度,众宫人都急在心里,照她们看,那位祸水既然已经离去,皇帝与皇贵妃就该冰释前嫌才对,皇帝当然不可能委曲自身,那么,自该是连乔主动求全才好。在这宫里,并不是有了孩子就万无一失了,若不得皇帝注目,日子照样会过得十分辛苦。
连乔并非不理解她们的心思,但是她有时也很执拗,她毕竟是有一点骄傲和自尊的,即便是进了宫,也不见得就磨得一点脾气都没了。至少这一次,她绝不打算抢先低头,无论皇帝冷落她一时也好,冷落她一世也罢——她唯一还值钱的,就只剩这点自我意识。
中秋家宴上,连乔还是严妆出席,并未称病。后宫里最有分量的皇贵妃,若连她都不露面,那些宗亲命妇们背地里还不知会怎么猜想,连乔可不愿她们编排出许多无理的谣言,连累她和一双儿女的名誉声望。
楚源虽因苏若水的事对她大为光火,当着外人的面倒未肯表露出来,这一点和连乔想到一处去了。只两人的言语彬彬有礼,看起来十分客气,不知怎的却给人一种疏离之感。
好在酒宴气氛热络,待饮至半酣,就无人纠结这些细苡橋处了。
庄亲王妃是个具有家族意识的女人,放眼望遍四周,便举杯笑问道:“今日怎不见安郡王,陛下未召他进京么?”
第134章 赌气
楚池与苏若水之间的感人故事,皇帝并未叫外人知道,他即使再恼怒,这点颜面总得顾全完整,也只有几个颇有分量的宗亲暗里打听到些许。
庄亲王妃不慎触发了雷点,幸好她是个聪明识眼色的,见旁侧坐着的庄亲王悄悄撞她的手肘,也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强自讪笑道:“余杭富庶,安郡王恐怕连京城的繁华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笑话有点冷,不足以打动在场的听众,唯有庄亲王一脸尴尬的陪着笑,为妻子捧场。
都说庄亲王胆怯惧内,但这何尝不是他的好处呢?连乔心内隐隐叹息,温婉开口说道:“本宫也有多日不见世子了,不知世子的学业可比先前进益了些?”
庄王妃感激她解围,忙顺着台阶将话题接下。女人一说起孩子,总是絮絮不止,把旁人都不放在眼里。在场的男宾不以为怪,也自举杯应酬起来——他们亦有他们的热闹。
酒宴散后,庄王妃就钗摇鬓晃地追出,连乔在树下站定脚步,迎着月光看向她,“王妃还有何事?”
从前孙太后欲将庄亲王世子拘养宫中,多亏连乔从中斡旋,才使楚晖重回其父母怀抱。但是她仅将此视作一桩生意,并不想借此与庄王妃多攀交情:皇帝疑心病重,若她与庄亲王一脉走得太近,保不齐会被认为结党营私。
幸而庄王妃想与她探讨的并非家国大事,她借着月色慎重地打量连乔面色,见她双目虽清,眉间却隐有愁绪,不由自主的便问道:“娘娘与陛下可是拌过嘴了?”
她自认为这个词用得十分巧妙,不够正式,但却足够生动:夫妻之间的口角可不就是拌嘴么?
连乔的身份虽仍是皇贵妃,但众人皆等同副后看待,有没有正式的名分并不重要。
连乔其实并不愿与人探讨这些,何况两人并不算很熟,无奈庄王妃做出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来,连乔实在推脱不掉,只能勉强问道:“王妃为何这样讲?”
连乔先前为楚晖出力颇多,庄王妃也就打心眼里将其当成半个自家人,她望了望四周,见无人留心,方才小心的用袖口挡住下半张脸,“娘娘,您莫非因苏姑娘的事同陛下怄气呢?”
方才趁着席间休憩,庄王妃就逮着她家那口子,硬迫着他告知这桩秘闻。她听后虽然惊奇,却不像一干宗亲那样生气,男人家好面子,可女子家多是重情的,在庄王妃看来,楚池愿意抛弃富贵荣华携苏若水私逃,已经算得一件壮举;而苏若水敢同情人私奔,同样也是个很有胆量的姑娘。
她靠近连乔低低说道:“这件事的确不大体面,但那苏氏也只是一介女子,若为了这个闹得兄弟失和,反倒不美。何况,苏若水尚未正式接受册封,名义上她仍是娘娘的义妹,娘娘您帮助自己的家人又有何错?若真待她成为陛下的妃子,却与安郡王背地里纠缠不清,那才叫出大丑呢!娘娘您不也是为了陛下的名声着想么?”
连乔未曾想到会有人推心置腹地同自己说这番话,虽然她原本的动机并没有这样高尚,庄王妃反倒将她拔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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