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愈似知晓她心中所想, 只掀唇回道:“国君博爱, 弃瑕取用, 立贤无方,实乃微臣之幸。”
听他吹捧奉承南应国君之言, 乐嫣心中麻木。
好一个博爱……
她指节蜷曲压了压眼眶, 像是认了命一般:“枉我那般信任你, 我随着你走…我以为你在宫中那么些年,你我间总算是有些交情的……谁曾想呢, 呵呵, 当真是我蠢。”
她双眸未曾落泪, 却已是潮红一片怨恨的盯着他,恨不能将他身上盯出洞来。
邓愈轻轻叹了一声, 只道:“公主, 臣对你并无敌意。”
“叛贼战败, 您若继续留在敌营中该是何等下场?”
乐嫣猛地一怔, 面上乍然浮现出喜色,“襄王战败?那陛下呢?陛下可安好?”
这一路的战战兢兢, 担惊受怕,想问却不得问, 更不敢问。
这日间, 似乎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
她将那久违的名字从嘴里呼唤出来,只觉得浑身都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心乱如麻。
邓愈反问她:“你说哪个陛下?大徵如今可太乱了,听闻各州府都有皇帝……”
他眸光落在乐嫣咬的充血的唇瓣上,叹息道:“不破不立,天下早该大乱,早晚都有这一遭的。娘子原先嫁予淮阳侯倒是不差,淮阳侯城府颇深,便是风云涌动也自有他安身立业之所。你本该随着他安安稳稳不该入京,更不该……便也不会有这般风浪。臣此番亦是为搭救公主。”
大徵建朝没几年他便入了宫,那时乐嫣时常待在老太后春熙宫中,满宫殿都有她的身影。
邓愈也算是看着乐嫣一点点长大的。
于公于私,他对乐嫣从来都没有什么坏心思。
一旁作壁上观的太子听的云里雾里,见乐嫣对南应自始至终一副厌恶的态度,只觉得她胳膊肘往外拐,终是忍不住冷嘲而起:“长姊明明是得了老师搭救才能平安回朝,栖霞与献嘉两位姊姊如今都还不知如何呢。”
言语中颇有不忿,好似乐嫣是个叫他亲姐姐流落北地的罪魁祸首一般。
乐嫣一听,冷漠道:“此事你当怪你老师,为何不先搭救你的姊姊?反倒来哄骗起我来?当真以为这南应宫廷是我想来的不成?”
她一而再再而三甩脸奚落,叫太子气的直接道:“此处是大应皇宫,长姊姓周,当知晓自己心中所向何处才是!长姊莫非是北朝住的久了连自己血脉姓氏都忘了干净?你纵不与我们兄弟姐妹一同长于大应宫廷,如何也不该忘了自己的根骨!”
乐嫣一听终是忍不住嗤笑起来:“血脉姓氏?根骨?我是何等血脉?”
她生在大徵长在大徵,身上流淌着一半是符家的血。纵然她不姓乐,可也不该如南应太子说的这副模样。
什么血脉?什么姓氏?
自己从未受过这份血脉的半点恩德,甚至自己的苦难都是来源与此……
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
乐嫣一脸认真:“我生于大徵兴州府,养于太祖高太后膝下。”
她说这话时,由于情绪起伏微微气喘,面上隐有细汗,却是不卑不亢。
“我姓乐,我父乃驸马督卫乐蛟,我倒还不至于乱认父亲。”
“太子这声长姊我担不起。”
太子被她一句接着一句刺下,霍然抬头怒目而视,却不慎抬头瞥见幽暗长廊中一双暗影。
他面色微变,收敛心神朝着不远处廊下行礼。
“父皇…母后……”
乐嫣面色隐变,顺着太子眸光所向惊讶回眸,却见国君与皇后二人一前一后,自缠满藤萝的穹顶曲廊下缓缓迈出。
风绕过水廊宫殿,纱帘轻晃。
宫廊两侧诸多宫人都听见了方才乐嫣种种大不逆之言,颇有些胆颤心惊,朝着国君皇后行礼过后一个个都不敢抬头。
昨夜仓促一瞥乐嫣对南应国君只有一个粗略轮廓印象,今日天光下瞧见,竟又是止不住心惊。
国君身量颀长,步履闲雅。一身石青直襟袍衫,绣着大片若隐若现莲花纹,洁白通透的玉髓冠顶,细长玛瑙流苏垂落至清隽面颊两侧。
他眸光微敛,瞧不见眸底神色。
皇后瞧着约莫三十余,薄妆桃脸,身段略微丰腴,一双姣好桃花眼,衣饰庄重而华美,无论放在何处都是一名美人,只是追随在国君身后竟险些叫人遗忘了去。
乐嫣怔松间,南应皇后已是上前虚扶住她的手腕,毫不吝啬的称赞她:“玉承明珠,花凝晓露。依我看什么滴血认亲都不需认了,只瞧着这双眉眼顾盼流波,便十成十像了国君。”
她回头,朝着落后一步的丈夫笑说:“是您的女儿万万做不得假。”
乐嫣若无其事的将细腕自皇后手中抽回。
又听皇后好似毫无芥蒂一般,温和问她:“你母亲给你起了个什么名儿?”
殿外日头正旸,天光从藤曼缝隙中筛落下来,落下满地碎金。
南应国君眉眼沉寂,立身于碎金之中,落在她脸上的眼神透着寂冷和点点温和,片刻后离开,并不见太多父女重逢的喜悦。
乐嫣脑海中茫茫一片,各种悲切痛恨错综复杂的情绪最终败在现实之中。
她朝着南应至高无上的夫妻二人平静地回答:“母亲为我起的小字,唤鸾鸾。父亲为我起的名,单字一个嫣。”
乐嫣这番话,至今仍不肯改口,叫皇后面色微顿。
反倒是国君并不在意这些,只颔首道:“过几日宫中设宴,皇后领着她去,叫朝臣都认识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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