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先主隋文帝对谋逆之人可从不手软,隋炀帝更是肆意妄为。再更往前一点,宇文家的皇帝也从不手软。李二郎说自己是监国太子,你们还真把他当做太子不成?”高颎对老同僚们讥笑道,“如果不是二郎三郎心软,不忍多造杀戮,他们如果带着玄甲兵把你们的家乡屠一场,你们的坞堡能抵挡?放下幻想吧,乱世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李世民的天下。”
高颎拂袖离去。
宇文弼等人摇摇头,也懒得装了,与高颎一同离去。
宇文弼和长孙晟是外戚,他们本就属于李世民这一派,其他勋贵很想孤立他们。
但虽然被尊称为帝师,但一直保持中立,也拿着李渊的旨意去教导齐王李建成的高颎也懒得装了,摆明车马告诉众人他一直都支持李世民和李玄霸。
至于薛道衡,河东薛家三凤都是李世民的属臣,他也早就被划为李世民这一边。
而裴世矩和河东柳家的大臣也离开时,他们才发现河东郡明明长时间握在大隋朝廷手中,尧君素直到洛阳城陷才被李玄霸亲自劝降,但河东世家早就投靠了李世民。
明明当过河东慰抚使的是李渊啊,他们什么时候投奔的李二郎李三郎?难道是李二郎和李三郎回去成亲那短短的时间吗?但那时他们不应该更注重唐国公李渊?
曾经为洛阳留守,洛阳城陷后投奔李唐的屈突通自嘲道:“听闻河东柳氏和楚王早就定亲了?不愧是世家,眼光就是准。”
“世家的眼光也不一定准。山东郡姓自诩清高,想要挑挑拣拣一番,没想到还没挑出个名堂来,乱世就已经平定。唐国公府还和陇西李氏联过宗,除了一个自寻前途的李靖,他们没派任何一个人支持唐国公府,真是有趣。”
“王氏早就式微,不过他们和唐国公府一系有过联姻,现在反倒是山东郡望中最得意的一个;崔氏、李氏、卢氏作壁上观,大概认为哪家当皇帝都不敢得罪他们。倒是郑氏跳得高,可惜跳错了地方。”
隋朝的旧臣大多是关陇出身,他们本来心里难受,但一提起山东郡姓世家,他们就感觉受到了安慰。
山东郡姓虽名望很高,但隋朝旧臣一直对他们感情很复杂,既想和这群人结亲沾点书香气,又鄙夷他们。
现在看他们又迟了一步,关陇世家的人可高兴了。
……
“嗯?崔氏、王氏、郑氏都要送女给二哥?卢氏倒是矜持,准备举荐入仕。这个娘亲你自己决定,只要不往我后院塞人,随意。”李玄霸帮着病倒的母亲处理后宫事务,第一件事就是二哥后院,“不过我还是建议等嫂子回来后,经她的手分配份位,娘亲先压着。”
窦慧明咳了几声,疲惫道:“我也是这么想。等观音婢回来,我手把手地教她。我现在是问你后院进不进人。”
李玄霸道:“我这身体,还是别纳妾了。纳妾也只是放后院养着,浪费钱。”
窦慧明被李玄霸逗笑了:“哪可能缺养几个媵妾的钱?你不喜就罢了。你身体不好,与珠娘二人耳根清净一点也好。五郎的后院也先不进人,至少等楚王妃有了身孕再说。”
李玄霸黑线:“小五还小,娘亲,说这个是不是早了点?”
窦慧明无奈道:“小五这个年龄,后院早该进人了。你把小五拉扯大,连小五今年多少岁都忘记了吗?”
李玄霸:“……”多少岁?虚岁十六周岁十五呗。算了,封建时代的勋贵大多这样。
李玄霸道:“后院的事娘亲自己做主,我懒得听。”
窦慧明苦口婆心道:“你还是得为二郎和五郎多看看,他们没有你心细,只知道美色。若后院不和,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虽然我也能帮忙看着,但你更了解他们。现在他们二人不在长安,那些世家又催得急,你必须帮忙端详。”
李玄霸:“……”早不急,现在急了。
原本历史中唐太宗的后宫里崔氏、王氏、郑氏都有,全都是当皇帝后对方眼巴巴地送上来的,可惜没有一个得宠。唐太宗时期山东郡望在政治上基本没什么地位,只是在民间声望高。
这几家人的眼神确实不太好。
提到山东郡望,窦慧明随口问了一句:“你和二郎如何处置郑家人?”
李玄霸道:“该杀头杀头,该流放流放。嫂子若想要离婚,就把嫁妆还给她;若不想,那就一同流放。”
窦慧明问道:“你的几个侄儿……”
李玄霸道:“原本是打算杀了的,但担心母亲难过,就贬为庶人一同流放了。无论侄儿侄女,他们的父亲勾结突厥人,我不能将他们留在京中。如果母亲怜惜他们,可以以后私下补贴。”
窦慧明松了口气:“好。”
皇位争斗想来都会祸及子嗣,有时候还会祸及家中女子。二郎三郎只是将侄儿侄女流放,还允许自己私下补贴,他们已经对李建成仁至义尽了。
窦慧明生病不是伤心,而是因为痛心。
她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和李渊、李建成说过很多很多次,这天下三郎、五郎辅佐二郎打下,和李渊、李建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什么都不做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为何要自寻死路?
二郎三郎从小一直忍让李建成,从垂髫孩童一直忍让到及冠。李建成年少时想过继弟弟,长大后要杀了弟弟。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怎么差别如此大?
窦慧明又想起另一个差别更大的儿子,李元吉,做了好几宿的噩梦,生生怄病了。
李渊还想让自己帮忙求情,也不看看他做的什么事!他以为躲在李建成身后,旁的人就看不出他做了什么吗!
窦慧明想起当初李渊雀屏中选时的轻狂少年模样,又想到垂垂老矣的李渊那满腹算计的虚伪模样,枕边人这几十年改变如此巨大,让她悲从心生。
李玄霸见母亲干了一会儿正事,又忍不住骂起李渊来,找了个借口离开,让母亲关上门好好发泄一番,不用顾忌自己。
他终于从完全不想碰的兄弟后院事务脱身,思索了一会儿,提脚去拜见李渊。
李渊在明面上把他自己摘得很干净。这死拽着“孝”字的社会,他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李玄霸拜见李渊时,李渊正坐在窗口发呆。
现在李渊身边的人都被李世民换了一遍,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用。
这时候李渊才发现,原来自己以为的心腹早就不是自己的心腹。他以为自己还能在皇宫里自由行事,只是李二郎默许。
所以,自己和大郎谋划的时候,李二郎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三郎,你不必每日过来,我清静些也好。”李渊听见李玄霸的声音,没有回头。
李玄霸行完礼后抬起头,看到只不到一旬时间,李渊的头发已经变得斑白,好像是被逆子伤透心的颓废老父亲。
李玄霸没回答李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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