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
华叔看他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花褂子,心疼道:“怎么穿成这样?这叫什么衣服?”
桃子也笑:“像个叫花子。”
李香庭却玩笑道:“好不好看?”
华叔轻掸他的手臂:“好看什么,不得体,老爷见了又要骂你,趁他不在家,回去赶紧换下。”
连画带人上了车。
“老爷一早就出门了,最近和华远百货有桩生意,早出晚归的,前天还亲自跑了趟坞城。你别说,这几年操劳,眼见的老了不少。”
“大少爷常年在广州,今年也不知道回不回来。”
“三小姐中午吃了饭就去学校排练了,说是演个什么节目,月底校庆。四少爷也去学校了,上次给你寄的照片的时候人才一米四,这会都窜到一米七了,男孩到这个年纪,长得就是快。”
“夫人打麻将去了,要说也真是,明知道你今天到,还往外跑。”
李香庭对华叔的唠叨一点都不感兴趣,后座车窗降下来,他就一直趴在窗边往外看沿途的人文风景。
少许陌生,大多熟悉。
路两边卖青团、豆干、麻花子的小贩,嚷嚷着婉转的音调;小楼里春色依旧,弹唱声下,是馥郁迷人的脂粉艳丽;茶馆外的梧桐树下,风流俊秀的才子携佳人吟风弄月;破旧的青石板、墙缝的旧苔、古色古香的大钟楼,都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车经过老街口,一声开锣清脆响亮,卖艺的青年立上高台,现了家伙,引来路人围观。
李香庭探出身子,只见两个青年倒立在高台上,手脚都顶着瓷盘打转。
他大声叫好,掏出钱投掷过去。
男子伸腿,使着脚上的瓷盘稳稳接下钱币,朝驶远的人道:“谢您捧场。”
前头的华叔见他半个身子挂在车外,慌张地叫唤:“小祖宗,你可快坐好!摔了我可担待不起,老爷非拆了我这身老骨头。”
“您硬朗着,他拆不动。”李香庭坐回来。
“少爷真会说笑,我这老骨头,不行喽。”
远处,一个报童甩着报纸穿梭于人群之中,喊着号外:“日本中佐东野次郎在哈尔滨遇刺身亡。
当红演员祝婉莹新片《金山月》明晚开映……”
车子忽然急刹。
李香庭差点儿撞到头,往前看过去,是一个背着小孩乞讨的妇人,挡在了车头。
司机头伸出窗破口大骂,边鸣笛边撵人速速离开。
“诶,别骂。”未待华叔阻拦,李香庭已经落了地,掏出些法币给妇人,“小心过马路,车马无眼,注意安全。”
妇人一脸敦厚,不知如何感谢,就要给他跪下。李香庭赶紧拖住她,拉上来:“别,我可受不起。”
“谢谢,谢谢大善人。”
李香庭看向她背上脏兮兮的小孩,瘦得可怜:“不客气,去买些吃的吧。”
话音刚落,一群乞丐冲上来,老老小小将他围了个严实,一口一个“菩萨”、“赏点吧”。
华叔拿起一根棍子下车,边敲地面边让他们滚开。
市井之民岂敢碰权贵,瞬间,人全散开了。
李香庭手还在口袋里,握着钱,没来得及给,见人都被赶走,只能空空抽出:“他们没恶意。”
“我的少爷,现在世道乱,这种地方不能露富,真要硬抢,钱没了是小,伤到一丁半点,受罪的还是自个儿。”
回到车上,继续往租界去。
穿着打扮精致时髦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黄包车匆匆跑过,带走阵阵悦耳的清铃。
真热闹,李香庭忽然不想这么早回去了。
等车开到人多的地方,慢下来,他忽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华叔吓得连伸手,十寸之臂又哪能抓住一心逃离的人:“二少爷!你上哪去?”
李香庭边倒退边说:“华叔,帮我把画送上阁楼,跟家里说一声,我逛会就回。”
“你回来!”华叔朝司机骂道:“还不快停!”
车子停下,人下了地。
却哪还有李香庭的影子。
华叔气得大拍腿:“还这么贪玩!回去指定有你好受的。”
……
大街小巷窜个遍,李香庭饱了眼,又去家小酒馆喝两杯。
一身打扮惹人嫌,唯有卖酒的女郎见这小子生得俊俏,上来搭话。从烟花柳巷说到茶楼酒肆,歌女舞姬谈到学堂名师。
正聊着男女佳话,瞥见华叔找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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