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戚凤阳滔滔不绝地分享在这里所看到、经历的一切,还有结识的有趣的朋友们。
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懦弱、自卑的小丫头,充满了热情与朝气,也不再受困于感情与过去,坦然面对得失,感恩并珍惜美好的生活给予她的快乐与自由。
两人逛了逛秋季沙龙展和现代艺术馆,最后来到塞纳河北岸那个闻名世界的卢浮宫。
这里汇聚了来自各国家的宝贵文物,从绘画、雕塑、瓷器、到书画,应有尽有。
邬长筠本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来都来了,便顺着走一遍。
可走着走着,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戚凤阳面对眼前无数来自祖国的珍品,无奈地说:“这些中国的文物要么是抢来的,要么是被偷来的,还有些是通过买卖,光我们的瓷器就有好几千件,还有书画、工艺品,多到数不清。”
每来一次,她都郁郁寡欢,视线划过一件件漂洋过海的文物,遗憾又愤懑。
自己和它们是一样,又不一样的。
一样的是它们和自己来自于同一片土地;不一样的是,它们被迫远离故土,且难以回头,将永远被困于冰冷的展柜。
戚凤阳难过地叹息一声,回头看去,邬长筠却没跟上。
她往四周看去,不见人影,倒回去找她。
邬长筠正停在一个玻璃柜前,仰面注视里面的展品。
戚凤阳走到她身边,一时难言。
那是一件清朝戏服,纯手工刺绣,云肩上坠满了珠玉。
上方还有顶五凤冠,红蓝配色,以点翠、錾雕工艺制成,凤尾镶嵌宝石,丝穗静静垂落着,冰冷地注视来来往往的人们。
邬长筠呆滞地凝视它,仿佛周遭一切都扭曲、变化,仿佛回到热闹的戏院,看到戏台上明艳的伶人,耳边回荡起吱呀的胡琴声和座上如水的掌声……
她的眸光剧烈晃动着,漆黑的瞳孔里,凤冠上一颗颗圆润的泡珠也在微微颤动。
好像……那些故人,活了过来。
……
几声炮响,打破寂州的安宁。
战火还是烧到了这块偏僻之地。
仅不到一周,守军溃败撤退,日军占领寂州城。
即便寺庙所在地偏,李香庭仍每天提心吊胆,害怕日军会发现这些宝藏。
为免遭掠,他用无数张宣纸拼合,将壁画遮住。
自打寂州沦陷,李香庭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外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睡不着。
寺庙每日大门紧闭,不敢明火,很少起灶,生怕引来那些万恶的贼人。
一天下午,李香庭正在寮房写文章,一群日本兵撞响大门。
明尽正在扫地,听到外面叽里呱啦的日本话,吓得不知所措。
李香庭听到动静,赶紧放下手中画笔,跑过去。
明尽见他,说不出话,急得“呃呃呃”叫。
“别怕,我去。”李香庭靠近大门,砸门声震耳欲聋,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踹门而入。
若此时不开,他们也会想办法硬闯,翻墙、炸门……到时候,怕会更麻烦。
李香庭挪开门栓,瞬间就被一股重力推得后退几步。
日本兵持枪对着他,凶神恶煞地用日语说:“干什么的?半天不开门!”
李香庭依稀听得懂几句,用蹩脚的日语回:“不好意思各位长官,我们——”
可日本兵并不在乎他们是谁?在此作甚?只想找找有没有金银财宝、粮米牲畜。四个人分头往两边去,进了大殿,把香台翻得乱七八糟。
明尽急得满头胀红,一会去扶烛台,一会去理蒲团。
李香庭跟上一个日本兵,他知道这些强盗经常以捉拿军人或抗日分子为由来搜刮民脂,便说:“长官,这里只有两个出家人和我,没有藏匿抗日分子,我们都是良民。”
日本兵丝毫不理他,矮小的身体举着枪这戳戳那扫扫,一对小眼贼溜溜地到处瞄,不放过每一个可能有宝贝的地方。
李香庭明白跟这些强盗无道理可讲,可除了婉言相劝,他也别无他法,老和尚下不的床,小和尚还是个孩子,靠自己一个书生,硬拚,只能送命,还害了寺庙:“长官,我们这是寺庙,出家人不食荤腥,吃的都是野菜土豆,也没有酒水饮料,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马被李香庭藏到了树林里拴着,寺庙也已空空,只有佛像、破旧的桌子、香炉等物。早在得消息知日本人往寂州发兵时,李香庭便带着明尽在后院挖坑,将所有小件文物、经书全部封存,埋到地底,还在上面栽了棵树。
如今看来,实为明举。
李香庭想起僧寮里的灯一,立马赶去。
远远就听到房里传来日本兵叫唤的声音,他脚下如飞,跑进屋,只见日本兵用刺刀对准躺在床上的灯一。
他挡到灯一身前:“长官,这是方丈,他重病卧床,不能行走,也听不懂日语,有什么话还请对我说,我与方丈转达。”
日本兵不信,搡开李香庭,用刺刀挑开主持身上的被子,拍了两下,见人腿上肌肉萎缩,只剩个皮包骨头,这才相信,嗤笑了两声,在房间里转悠一圈便出去了。
灯一拉住李香庭,咳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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