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了车,掉头离开。
天黑透了,车灯也照不亮阴森的前路。
邬长筠满脑子都是村里惨绝人寰的画面,无论怎么转移注意力,都不能驱逐那些黑暗。
四下一片岑寂,唯有车轮在泥土碾压的声音。
忽然,一个急刹车,车子停了下来。
邬长筠干坐着,看车头扬起的一片尘土,在冰冷的车灯下飘散。
这时候有根烟就好了,说不定抽一根烟,就能冷静下来。
她轻吸一口气,咬咬牙,踩下油门,方向盘一转,往回开去。刚走不远,余光瞥见一个黑影在左侧的树后晃了下。
邬长筠警觉性高,摸出刀,盯住后视镜。
黑影见她开走,又动了一下。
这次邬长筠看清了,是个人,看身形,像小男孩,十二三岁。她倒车回去。
小孩见自己被发现,撒腿就跑。
邬长筠一脚油门冲过去,挡在他面前。
小孩即刻又调转方向,跑得比兔子还快。
邬长筠接着追上去,虚晃一下,差点撞到人。
小孩吓得跌坐在地,爬起来还要逃。
邬长筠叫住他:“站住。”
小孩停下来,回头怯怯地看向车里的人。
邬长筠下车,朝他走过来。
小孩退后两步,眼珠子溜溜地打量她。
“你是幸存的村民?”
小孩不吱声,仍在审视她。
邬长筠看他一脸警惕:“别怕,我是中国人,来这里……”一言难尽,她直接说:“探亲,大槐树右边那家,祝玉生。”
小孩一声不吭,留着寸头,脸上身上都是黑泥,瘦得跟猴似的。
邬长筠见他这可怜样,也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从口袋掏了两块大洋给他,这两块大洋,够他几个月吃喝了。
可小孩没接。
邬长筠把钱放在地上:“去投奔认识的人吧。”
小孩木然地仰视她,眼皮一眨不眨。
这小孩……莫不是傻的?
邬长筠不想再找麻烦,也懒得管他死活,回到车里,系上安全带,随手扔出去一块饼到小孩面前,便开车离去。
这一出,倒让她清醒过来。鸡犬不留也好,尸横遍野也罢,非亲非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大半夜的,山野荒村,孤魂野鬼,趁早离开才是正事。
晚上视线不佳,邬长筠不敢开快,她隐约记得距此往北四五公里处有个小镇,师父带自己去吃过一顿午饭。
她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去,果然远远看到一星半点灯影。
小镇一片萧条,街上家家闭门,路面杂物乱放,像是很久没人出没似的,应该也是被鬼子扫荡过。
邬长筠开了很远才看到一家闭店的旅馆,她试着去敲敲门,半天无人回应,刚要离开,门开了。
一个妇人探头出来,手里拿了根蜡烛,摇晃的烛光照亮清臞的面容,上下打量来人:“干什么的?”
“住店。”
妇人眼珠子往两边各瞄一遍,敞开门让她进来,见邬长筠细皮嫩肉的:“小姐哪里来?”
邬长筠看了眼墙上的价格,掏出钱放在柜台:“沪江。”
“兵荒马乱的,怎么跑我们来了?避难?但这里也早就被日本人占了,洗劫一空,现在还有一小队人驻扎在县大队,你看这街上乌漆嘛黑的,晚上都没人敢开门。”
邬长筠不想和她闲聊,也并不好奇这些,她的事已经办完,只是暂时休息一夜,明早便离开:“哪个房间?”
“二楼,你等一下。”妇人去抽屉拿蜡烛。
邬长筠随口问:“有烟吗?”
妇人回头看她一眼,又继续翻箱倒柜,找出一包烟出来:“这是我男人以前抽的,他参加民兵队打鬼子,死了,你要不忌讳就拿去抽吧。”
邬长筠看她眼里泛泪光,收下烟,拿出块大洋放在柜台:“谢谢。”
妇人道:“不要钱,没人抽,放这也发霉了。”
“无功不受禄,您收下。”
妇人见她一脸严肃:“行吧,我带你去房间。”她多拿几根蜡烛,走在前面,“停电了,你将就一晚,有什么需要的自己下来拿。”
“嗯。”
房间简陋,只有一张床,连桌椅都没有,窗帘也是破破烂烂,整个房间还一股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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