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是有点忽冷忽热的,身上还好。”他抬手摸了把脑袋,“就是长发留久了,突然没了还不习惯,头顶凉飕飕的。”
刘奶奶道:“找顶帽子戴戴。”
“明尽有一顶,但有点小,没事,很快天暖了。”
话音刚落,阿强将手放在他的头上,为他焐着光秃秃的头顶。
李香庭拉开孩子的手:“谢谢阿强,暖和了,先吃饭吧。”
“好。”
吴硕姗姗来迟,刚一出现,阿强捂住嘴大笑起来。
“不准笑!”
李香庭看过去,只见他也光了头:“你剃头干什么?”
吴硕坐到他身边,大张腿坐着,猛灌一口野菜汤:“陪你啊。”
李香庭弹他脑袋一下。
吴硕捂着头叫起来:“疼!”
“好歹跟我说一声。”
“头发而已,没就没了,你不也是忽然就剃。”
“不一样。”
“哪不一样。”吴硕故意道:“都是为了保护寺庙,保护这些壁画,你能剃,我也能,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李香庭不说话了。
气氛霎时凝重许多,直到阿强说:“我也剃。”
李香庭看过去,微笑着捋了把他头顶柔软的头发:“不许剃,冻脑袋。”
“不怕!”
“那就等夏天。”
“好!
……
虽身份大变,但李香庭还是同从前一样,只不过在藏经阁待得时间更长了些。
藏经阁几乎被搬空了,为保护经书古籍,他和明尽很久之前便将它们都被埋于地下,至今没被日军发现。
半夜,李香庭正坐于菩萨像前看经书。
他的视力又差了点,在黯淡的烛光下看久密密麻麻的小字,再抬首,菩萨的眉眼已模糊了。
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李香庭回头看去,是刘奶奶。
他站起身:“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
刘奶奶走到他身边,仰视面目慈祥的男人,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你织的。”
“是什么?”李香庭接过来看一眼,“帽子?”
“对。”
是一顶棕色的毛线帽子。
“没有新线,我就把旧毛衣拆下来一些织的,你别嫌弃。”
“这怎么行,您的衣物本来就少。”他把帽子还给老人。
刘奶奶挡住他的手:“拆的衣角,不碍事,收着吧。”
李香庭俯视眼下这只苍老又粗粝的手,感动道:“谢谢您。”
“快戴上试试。”
李香庭赶紧将帽子戴到头上,往下拉拉,盖住耳朵:“真暖和。”
刘奶奶满脸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了眼菩萨,又看着他,轻拍了拍他的手:“别熬了,明天再看。”
“好,您也回房早点休息,夜里外面风冷。”
“欸。”
老人的脚步声渐远,李香庭又孤身立在佛堂。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他去点上三根,接着跪回蒲团上,继续将经书看完。
长时间的长斋礼佛、馨香祷祝,让他的心境平和许多。
如果说佛前敬拜能让他保持一颗清净心,那么庞大的佛法世界便能使他更加坚定、找到自我,并从苦海中放下执着、得以解脱。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灯一面对敌人的凌辱、杀伐时,仍念慈悲,不忘度化一切有情众生。
所谓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渡人,未尝不是渡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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