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缜又用力抱了她一下,终于退回自己的被窝。
白天都忙,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将近子时,萧缜自己醒了,看眼旁边被窝里熟睡的小妻子,他悄无声息地下了炕,将衣裳抱在怀里,脚步无声地走出房间,再从外面一点一点地拨回门闩。
当门闩落稳,发出轻轻的一声响,佟穗睁开了眼睛。
她不怕自己睡,可她警醒惯了,萧缜刚坐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
隔着一扇门,听着他慢慢穿好衣裳,再踏出堂屋。
佟穗翻了个身。
不多时,东院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呼,接着是一道陌生的男声:“你怎么突然出来了,吓我一跳,我这刚要敲梆子喊你。”
是巡守上半夜的村民,来找萧缜交接。
并没有萧缜的声音。
佟穗想,萧缜特意起早,就是不想对方打扰自家人睡觉吧。
她继续睡了。
当村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公鸡打鸣声,萧缜回来了,悄悄推开屋门,却发现佟穗正坐在炕头穿衣裳。
借着窗外微微的亮光,佟穗也仔细打量他两眼,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疲惫到极点的男人,没想到萧缜竟然目光清明,眼底也没有缺觉之人常见的青黑。
似是看出了她的惊讶,萧缜解释道:“那几年在战场,睡得更少。”
原来是习惯了,佟穗却并无佩服之意,只觉得心酸。自家的爹伯父兄长们同样被征去了战场,爹瞎了一只眼,大伯父死了,大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萧缜虽然好好地回来了,可他也死了亲爹跟亲哥,这种习惯谁又稀罕?
她手上不停,问:“祖父说你今天可以睡到晌午再去地里,那是现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是先睡觉,醒了直接吃午饭?”
萧缜:“我打会盹儿就行,早饭好了我跟大家一起吃。”
意思就是,吃完早饭他也会继续跟着老爷子等人一起去种地。
说完,萧缜脱了鞋,直接穿着衣裳躺到他的被窝旁边,只枕着枕头。
早上还是有些凉的,佟穗抱起他的被子,轻轻帮他盖上。
“二哥真是厉害,都不用补觉的。”
男人们走了,女人们收拾碗筷时,萧玉蝉佩服道。
贺氏叹道:“还不是怕耽误农时,你二哥又不是你三哥四哥那样会偷懒的性子。哎,都是这世道害的,想想早些年,家里哪用得上他们爷几个亲自下地,花点银子一招呼,全村有空的男丁恨不得都来咱们家地里做事。”
萧玉蝉:“这么一想,大嫂在咱们家还过过两年舒坦日子,二嫂没赶上好时候啊。”
佟穗笑:“现在也挺好的,至少太平了。”
女人们聊着天把事情做完,继续分头守着三座院子。
佟穗看完手头的第三本书,正要去书房换一本,忽见大门外走过来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一身细布衣裳瞧着很是体面,只是神色沧桑,眼睛里没精神。
佟穗不认得对方,对方倒是认得佟穗,笑起来:“是老二媳妇吧?你嫁过来那天,掀盖头的时候我见过你一面,长得可真俊。”
佟穗懂了,这是萧家的亲戚。
老太太随即自报了身份:“我是玉蝉她婆婆,耀哥儿的亲祖母,玉蝉他们在家吗,我看西院的门关着。”
佟穗一听,忙将人往里请,朝着西院喊贺氏母女。
母女俩还没到,西厢那边的门开了,四岁的齐耀牵着绵绵好奇地往外张望,却只是倚在西厢门口,如看陌生人一样局促地打量齐老太太。
齐老太太倒是快步扑过去,一把将孙子搂进怀里,眼泪哗啦啦地流:“我的乖孙啊,让祖母好想!”
老太太哭得太凶,肝肠寸断的,把佟穗都惊到了,绵绵更是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
这时,萧玉蝉、贺氏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萧玉蝉见到这场面,气得扯开齐老太太,一边将受惊的儿子搂到怀里,一边瞪着齐老太太道:“要哭坟去你儿子的坟前哭,少来我们家号丧。”
她很清楚,齐老太太是看到孙子想起死去的三个儿子了,才不是想孙子想哭的。
贺氏训女儿:“你这孩子,怎么跟婆婆说话呢!”
她还算客气地去招待齐老太太:“老姐姐快别哭了,你自己走来的,齐大哥没来?”
佟穗听到贺氏这声称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贺氏与这位齐老太太乃是同辈分的人,可是只看模样,贺氏气色红润精神抖擞,俨然一个正当盛年的妇人,齐老太太却已经老态难掩,说是跟老爷子一辈都有人信。
足见一个人过得好与不好,对身体的影响有多大。
众人移步前往堂屋,待在学堂的林凝芳并没有露面,萧玉蝉也把儿子塞了进去,不许他再出来。
贺氏给齐老太太舀了一碗水:“老姐姐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齐老太太已经不哭了,喝过水,她瞅瞅后院,问:“老爷子他们都去种地了?你们种几天了啊,快忙完了没?”
贺氏瞥眼女儿与侄媳,叹道:“早呢,前天才开始种的,一百亩地,至少还要再种七八天,这还是有两匹骡子帮忙。”
齐老太太低下头。
贺氏也没再找话说,佟穗与萧玉蝉配合地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齐老太太攥攥手,朝着萧玉蝉道:“玉蝉啊,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有二十亩地,可家里只有我跟你爹两个老的,你那俩嫂子跟侄儿侄女也不顶用,反正,反正你们这边一时半刻忙不完,能不能先让耀哥儿他三舅五舅去我们那边帮帮,就二十亩地,他们俩带匹骡子,一天应该就能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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