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周赵敏锐的察觉到,李善似乎对局势判断很有心得,有点未卜先知的味道,而且往往一语中的,对朝中局势,河北战事、京中夺嫡都有着深刻的认知。
但有的时候,周赵觉得自己看不懂李善。
群盗袭村的时候,李善能心硬如铁,任凭那些俘虏如何哀求,一律处死,堪称狠辣。
但在长乐坡遇袭之后,李善不仅对受伤的难民施以援手,甚至还替受伤的盗匪包扎伤口,心肠之软令人瞠目结舌。
而今天,李善前后截然相反的举止让周赵疑惑,更别提李善还私下写了一个……用李善的话说,写了个剧本。
“磕了那么多响头都没用,结果片刻后就出手相援……”
听到周赵的嘀咕声,一旁的朱八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记得郎君之前说过,之前拒绝,之后主动……真香?”
“真香?”周赵听得一脸的迷茫,第一反应是自己学识不够渊博……类似的事情在他和李善聊起史实的时候发生过。
“喀嚓。”
一声轻响,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李善摘下口罩,疲惫的走出门,做了个k的手势。
“如……如何?”苏定方自然看不懂这手势,问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接过盐水喝了几口,李善低声嘱咐一旁的年轻妇人待会儿给伤者灌点盐水,才对苏定方说:“勉强处置,但能不能撑过去,要看她体质。”
苏定方虎眼含泪,虽然不懂“体质”这个词,但他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母亲怕是……
看了眼苏定方,李善补充道:“如此重伤,身体强壮的说不定撑不过去,但身子孱弱的也未必会撑不住。”
“如此说来……”苏定方扯着李善的衣衫,“有可能……”
“恩,五成几率能活。”
听着苏定方以及身边众人的长长喘息声,李善面无表情,类似的事他做过很多次了,类似的话他都说的厌烦了。
五成几率能活……也就是说要么死,要么活。
胸口中箭,虽然没伤到主动脉,也避开了心脏和其他主要器官,甚至箭支入体也不深,但这伤势也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
不过最让李善担忧的事没发生,箭头雪亮,没有生锈,如果生锈,那真是……咱又没带破伤风来。
只大致处理了下后包扎缝合,李善在心里预估,如果三日之内能醒,说不定还真能撑得下去,但希望似乎有点渺茫啊。
“现在流食也不行,多灌些盐水……”李善交代了一遍,迟疑片刻挥手让郭朴等人退开,只留下了周赵。
苏定方很知趣的也让村民退开,只自己和之前一直陪着李善在屋内的年轻妇人留下。
李善的神色有些捉摸不定,“不能频繁移动,否则伤口崩裂。”
年轻妇人脱口而出,“那这段时日,和刘叔的屋子换一下就是了。”
但苏定方的脸色沉了下来,一旁的周赵也默然无语。
沉默片刻后,周赵轻声问:“那范家子如何处置?”
“若是放走,你能保证他不会卷土重来,就算他不来,突厥人呢?”
“二十八个突厥人,二十五死,三被俘,若是得知此事,突厥人只怕要洗了这村落。”
顿了顿,周赵又补充道:“被生擒的突厥人中,有一人衣着华美,看似不是寻常人。”
这是理所应当的,范家子是范愿的长子,陪着的突厥贵人自然身份不凡。
“如若一刀杀了……”苏定方低声道:“只怕明日范愿就要派人来搜这一带了,瞒不住的。”
周赵咳嗽两声,朝李善使了个眼色……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把戏从头演到尾吧!
看李善还在那装死,周赵不干了,这剧本是你写的,凭什么只我一个人上台?
“贤弟,何日开战?”
苏定方眉头一皱,视线转向了李善。
听到“贤弟”这个词,李善浑身一哆嗦,周赵这厮不要脸起来也挺不要脸的!
“明日,或后日。”李善仰头看了看夜空,“如若有雨,可能还要延迟。”
“是唐军与汉东王之战?”苏定方的声音有些沙哑,和之前村口搏命时的怒吼声截然不同。
李善平静的轻声道:“苏兄理应早就知晓。”
苏定方微微点头,他不仅仅是在问战事,而是在问李善一行人的身份。
不过之前那些人高呼乃汉东王亲卫,李善立即下令捕杀,显然,这一行人是唐军。
但苏定方也听得出来,能知晓唐军和刘黑闼大战的大略日期,面前这个叫李善的青年应该不是个普通医者。
李善眼角余光扫了扫周赵,轮到你了!
李善是真的不想给苏定方留下什么坏印象……毕竟之前自己一力拒绝救人家的老娘。
周赵叹了口气,“大战将起,唐军主力三万,尽皆精锐,刘黑闼必汇集兵力,此地距离冀州、深州交界处足有数百里,刘黑闼所部未必会立即搜罗这一带。”
“如此一算,当至少有两日……”
不再犹豫,苏定方咬着牙道:“走,只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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