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容易被人诟病的关键,史万宝上任河北道行军副总管已经两个月了,之前一直隐忍不发,甚至麾下精骑被淮阳王拨走也不吭声。
直到身为河北道行军总管的淮阳王破敌前阵,身陷阵中,史万宝才翻出底牌……显然,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一旁的将校中,有根脚的已经想到史万宝是东宫嫡系,而李道玄向来和秦王亲厚了。
消息灵通的更知道,秦王自扫荡中原后颇遭闲置,在这一点上,圣人和东宫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
“原国公。”一员偏将扬声问:“如今淮阳王陷阵,今日战事如何处之?”
史万宝捋须笑道:“刘黑闼惯以狡诈闻名,淮阳小儿轻脱妄进,若此事步卒向前,必然败北。”
“今淮阳小儿陷阵,待其败退,敌军南追,只需坚陈以待之,破之必矣!”
几员偏将对视了一眼,如今军中大都步卒,若是淮阳王败退,突厥大军南追,能挡得住吗?
但谁都没跳出来……人家拿出圣人手诏,意味着已经将刀高高举起,谁会主动将脖颈送上去让史万宝砍?
“蠢不可及!”
“蠢不可及!”
扯着嗓子大骂史万宝的薛忠出身名门,晓军略,通兵法。
其族兄薛收是秦王府的记室参军,精通兵法,去年扫荡中原,就是薛收建言,分兵虎牢关,一战擒两王。
眼见将校归位,眼见淮阳王陷阵难出,绝望的薛忠放声大哭,“太平县公惯以骑射破敌,如今却有人欲以步卒败骑!”
史万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是薛忠在骂自己不懂兵法呢……太平县公就是其兄史万岁,是前朝公认最擅率骑兵的名将。
此时此刻,鼓声早歇,两万有余的唐军大阵多有骚乱,却一步都未上前。
不仅是陷入阵中正在奋力搏杀的李道玄发现了,那数千唐骑都发现了。
恐惧的情绪在蔓延,李道玄远远眺望,山丘上正有人指手画脚,想必就是刘黑闼了。
但山丘下密密麻麻排列着数个方阵,左右两侧还有大股骑兵护佑,已经没了速度的唐骑不可能冲得过去。
“殿下!”柳濬手中马槊都丢了,只抡着不知从哪抢来的半截枪杆乱劈,“殿下,退,退吧!”
“悔不听劝诫。”李道玄下嘴唇被咬的一片殷红,脑海中飞快的闪过李善那晚的殷切言语、详尽剖析以及最后那句“竖子不足与谋”。
虽然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变故,但能确定,是史万宝,是史万宝,只可能是史万宝!
在这种情况下,李道玄如何敢回阵,今日必败,但若溃兵反破己阵,他可以想得到战后会发生什么……
“你率兵往东,冲出去,绕过下博南下!”
“去深州……不,去魏洲!”
“殿下!”柳濬急促的呼喊了两声,却见李道玄放声呼喊亲卫,强行加速,高举马槊,聚拢残部,向西杀去。
一根突然飞来的冷箭让柳濬来不及想更多,只能返身向东,率已然不多的余部向东冲去。
唐军精骑突然一分为二,一支向东,一支向西,山丘上的刘黑闼看的真真切切。
“追哪一支?”一旁的中年将领高声道:“往西去赵州、刑洲,不用管,追往东的那支?”
刘黑闼微微一笑,“尚有余勇可嘉,何以择一弃一?”
中年将领咧咧嘴,只指了指正面战场。
“娘的!”刘黑闼又不禁骂了句。
李道玄冲阵勇猛,突厥骑兵四散相避,而现在唐军逃窜……刘黑闼正要传令让突厥兵追击逃骑,这差事伤亡小,想必突厥人乐意。
但事实上,散在战场的突厥骑兵在号角的指挥下径直南下,直扑顿足不前的唐军大阵。
刘黑闼一声哀叹,这帮突厥人真是大爷啊。
想让他们往东,他们偏往西。
想让他们赶狗,他们偏要撵鸡。
突厥兵直扑大阵,无非是为了刘黑闼之前的许诺,败唐军,下博城任尔等处置。
显然,突厥人绝不想看到,等他们追击敌骑回来,结果下博城已然被攻破。
想了又想,刘黑闼咬着牙也没说什么,一来不敢,二来……他是贝洲人氏,冀州一破,不将下博城喂给突厥人,说不定突厥兵大掠贝洲。
虽然已经引突厥入寇河北,但总不能让突厥人连贝洲都不放过吧?
“王小胡!”刘黑闼黑着脸骂了句,“骑兵都带去,追往……”
“往西的那支。”一旁的中年文士手指西侧,“适才见淮阳王高举马槊,向西而去。”
看着大队骑兵向西追去,刘黑闼才凝神眺望正面战场,五千唐骑已经四分五裂,部分随李道玄、柳濬左右逃窜,剩下的只能各自为战。
但骑兵,特别是这种用以冲阵的骑兵,没了速度,只能任人宰割。
眺望远处,突厥骑兵已经快速聚拢,从两翼包抄似乎打算原地固守的数万唐军步卒。
只一波箭雨,唐军阵脚已然松动,主帅副帅不合,数千精骑全军覆没,士气大沮,军无战心,兵无战意。
面对突厥人如此攻势,试图固守的史万宝绝望的发现,就连身边的亲卫都有崩盘的迹象。
史万宝自以为一切都谋划好了,但事实上,史万岁堪称名将,史万寿亦是不凡,而三兄弟中唯一没有在前朝出仕的史万宝,的确没有军事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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