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出现在董康视线中的是数以百计的骑兵,放声大呼,纵火烧帐,将匆忙跑出营帐的士卒往营地后方驱赶。
董康当然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这是想彻底扰乱营地,使军中骚乱,互相踩踏……不过,这也说明来袭的敌军数量并不多。
炙热而明亮的火光的映射下,董康抢过一柄长刀,高声呼和聚拢亲卫,未必会败,未必会败!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闪过,一阵凄厉而熟悉的惨叫声就在不远处响起,董康定睛看去,一员身材高大的雄壮骑士手持马槊,趋马出列,槊尖轻而易举的划过数名士卒的胸膛。
“往后赶,将败兵往后赶!”
“左侧无需去管,跟着我,若有士卒聚集,高声呼和!”
雄壮骑士掀开面具,高声指挥,被烧着的营帐上的火焰随风飘动,正映射出那骑士的面庞。
“苏定方,是苏定方……”
“怎么会是苏定方?!”
董康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定方挥舞马槊将士卒向后阵驱赶,来回飞驰,阵间无一合之敌人。
身为夏军大将,董康自然认得曾经的左仆射高雅贤义子苏定方。
“将军,将军……”身后小妾的哭喊声响起。
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苏定方猛然转头,单手持槊,槊尖笔直的指向了董康。
没有哪怕一丝的迟疑,董康立即向营地后方逃窜而去,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苏定方虽资历不深,不受窦建德、刘黑闼重视,却是河北少有的勇将,至少自己绝非敌手。
但问题是,身为主将的董康逃窜,十几个亲卫也跟着逃窜。
于是,无数刚刚冲出营帐,正渐渐向董康聚集的那些士卒……也毫不犹豫的跟在董康身后。
没有人试图去阻止唐军的大砍大杀,没有人试图去阻止唐军的放火烧营。
董康的逃窜……就相当于一个女人被扒了衣服裤子,还没等男人动手,她自个儿就把最后点玩意潇洒的一扔,来吧!
火势迅速在营地内蔓延,哭嚎声、惨叫声连绵不绝,唐军肆无忌惮的放火,大砍大杀。
唐军的每一步都在苏定方的指挥下进行,从杀入敌营,到粮仓率先起火,再领军突袭中军大帐,将还没有完全聚集在范愿身边的士卒驱散。
苏定方领兵不慌不忙的跟在范愿后面,时不时放箭、冲锋之后,无法抑制的混乱蔓延到整座大营内。
这时候就能看出苏定方的名将之姿,如此混乱的战局中,他居然还能玩微操。
苏定方一边亲率百骑,或趋马驱赶,或搭弓放箭,或亲自杀散小股敌军,让逃窜的士卒将营地后阵冲乱,一边分析战局,分兵让柳濬从右侧绕行突袭。
董康咬着牙盯着远处那熟悉的身影,抢过一匹战马骑上,手持长刀高吼道:“都别乱,拿长矛的往前,其余人往……”
话未说完,在明亮的火焰照射中,一条似有似无的淡影划破长空。
下一刻,曾被窦建德、刘黑闼所倚重的大将董康的胸膛突兀的出现一根长箭,身子晃了晃,让周围士卒看得清清楚楚之后才颓然摔落。
远在大营外山丘上的李善都能隐隐听见轰然的炸响,营地后阵完全散乱,几个试图站出来整顿的将校要么被苏定方的利箭取走性命,要么被急于逃命的士卒拉下马。
董康的阵亡让还准备抵抗的士卒再无战心,哄闹逃窜的大批士卒也彻底让营地后阵原本已经开始聚集的阵列彻底崩溃。
大量士卒向东侧逃窜,手中的长刀不再挥向敌人,而是砍向任何敢拦住自己的同伴。
此时,绕行的柳濬正领着百多唐骑从右侧杀来。
几乎不顾及自己的疯狂马速,手中雪亮的钢刀,闪亮的马槊,以及在阴暗火光中一闪而过的狰狞面容。
“是唐军,是唐军来了!”
逃命成了敌军士卒唯一的选择。
恐惧的喊声,闷雷一般的马蹄声。
这一切让还试图抱团逃窜的数百敌军崩盘,百多唐骑毫不费力的凿穿敌阵,绕了个圈子再次冲阵。
柳濬已然虎口崩裂,索性丢开马槊,拔出李善送的那柄弯刀,四处砍杀。
这下子,那些士卒的下场就有点惨了。
营地东侧的山丘上,李善借着火光隐隐的看见,被骑兵冲阵逼着疯狂逃窜的士卒,不得已窜入正在熊熊燃烧的火中,几个浑身冒火的人影在摇摇摆摆,或被逼着干脆跳入寒可刺骨的清河水中。
这就是古代战场,无数人命被视作草芥的古代战场……李善在心里无声的说,无关对错,只有胜负生死。
半个时辰后,李善骑着白马在五个随从的陪伴下入营,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古怪的味道,好像是什么肉被烤熟了……或者是烤焦了?
“刚问过俘虏,此人乃是刘黑闼帐下大将董康。”柳濬指着一具尸体,“看来刘黑闼军中真的粮草不济,否则不会让董康督办粮草。”
李善瞥了眼就不再理会,只问伤亡。
苏定方轻声道:“朱石头带人去烧粮仓,只三四人受伤。”
一路相伴,苏定方早就弄得清清楚楚了,郭朴等五人是陇西李氏丹阳房的家将,朱八、朱石头、赵大等人是李善门下。
“战死近二十人。”柳濬手持长刀将董康的首级割下。
柳濬率五百余骑逃离下博,一路南下入贝洲,到被李善救下的时候,只剩下两百余骑,如今又战死近二十人,但这次性价比极高。
其实原本没有这么多伤亡,苏定方的指挥无可挑剔,个人武力、调遣兵力都臻于完美。
但柳濬所率唐军心中愤恨,积累的情绪需要一次猛烈的发泄,在敌军已经逃窜崩盘之后,还不依不饶要赶尽杀绝,才多了些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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