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战事连绵,如果李建成对陕东道大行台官员下手?
如果任由陕东道就这么被夺走,再加上东宫亲征河北道……李世民在长安以外的优势将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昨日李道玄兵败战报入京,李世民猜测父亲未必许自己再次领兵,但他没想到,东宫居然插了一手进来。
房玄龄思索片刻,“蒋国公、于学士、韩从事均是殿下心腹,麾下大半是殿下旧部,太子亲征河北,时日不会太久,殿下小心提防,理应无妨。”
这分析还算在理,陕东道是李世民的基本盘,从武德三年始攻略中原,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李世民费了无数心血,安插了无数亲信,这样的控制力……不是东宫伸手进去就能摧毁的。
“殿下……”
杜如晦的话刚出口,李世民突然问:“李善如今还在陕东道?”
三人面面相觑,杜如晦身为京兆杜氏子弟,消息灵通,“昨日东宫设宴,随齐王南下的太子洗马魏征曾提起李善,赞其腹有韬略,不过李善押运粮草北上去了刑洲,尚未回返。”
李世民微微叹息,他记得前几日宇文士及提起,长安县尉李德武入东宫为太子千牛备身。
当日自己还在盘算裴世矩那只老狐狸的立场,但今日李世民不再去想那些了。
此时此刻,李世民对李善有着深深的同情。
同病相怜。
感同身受。
李善腹有韬略,允文允武,折服如许世家子弟,还不够出色吗?
这是能振兴家族的麒麟子,但为什么却遭到李德武无情的抛弃?
我李世民统军不败,平定关中,扫荡中原,降服河北,还不够出色吗?
但为何登上帝位的父亲却心心所念,欲以绳索缚虎呢?
长久的沉默后,李世民的神色转为冰凉,负手道:“克明,如何应对?”
杜如晦已然思索多时,开口道:“其一,殿下当不宜自请领兵再伐河北。”
这是理所应当的,刘黑闼虽然在河北闹得凶,但和去年比起来要差得远了,如果李世民自请领兵,圣人不仅不会同意,更会愈发猜忌。
“其二,陕东道大行台受太子节制……此事殿下无法推脱,不如主动提出。”
房玄龄眼睛一亮,“克明此策,攻心为上!”
李世民也微微颔首,太子是以自请征伐刘黑闼来要求节制陕东道大行台的,如果秦王府这边主动退让的话,很可能造成东宫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局。
一旦太子击败刘黑闼,必然在河北安插亲信……一位东宫太子左手握着陕东道,右手捏着河北山东,遭到圣人猜忌的恐怕是太子了。
杜如晦颇有自得之色,捋须道:“其三,当催促太子即刻出兵。”
李世民在军中的威望极高,亲信数不胜数,关于下博一战,他手里的战报比圣人、东宫、兵部都要详细的多。
下博一战,首在李道玄冒进,次在史万宝顿足不前,但数万突厥骑兵的存在显然也是个重要因素。
如若秦王府这边干脆利索的许诺让东宫暂时节制陕东道大行台,催促太子即刻发兵……说不定还赶得上和数万突厥大军打个照面呢。
李世民咬咬牙,心想如果太子在突厥手里吃个败战……还会有人再言,太子亦有帅才吗?
这句话,是一个月前太子率数万府兵击退攻入关中数千突厥兵后,李渊说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力劝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虽然仍有带着寒意的微风拂过,但高悬的太阳给大地带来久违的暖意。
懒洋洋的李善毫无仪态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两条腿叉开,恨不得劈个叉。
从历亭以北出发南下已经是第二日了,没有伤兵的拖累,速度快了很多,苏母伤势虽然距离痊愈还早得很,但苏定方执意亲自带上,两人一马,每隔一段时间李善和周氏检查伤势,情况还算不错。
所以,李善这几日难熬的很……之前南下速度还不算快,李善勉强跟得上,但速度一提,大腿内侧又是血淋淋的一片,现在上下马都要人搀扶。
郭朴坐在一边,忍笑说:“个把月哪里磨得出茧子,至少半年吧。”
李善唉声叹气,一旁的凌伯嗤笑不已……昨天李善突发奇想,将一床被褥铺在马鞍上,结果要不是郭朴手快,李善得摔个半死。
“前面就是永济县了。”张文瓘指着前方,“过了永济县便入魏洲境内,距离馆陶不过数十里。”
李善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脚尖踢了踢一旁的周赵,“你也算贝洲人氏?”
周赵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衣衫,嫌弃的移开几步。
张玄素指着西侧,“那便是永济渠。”
李善忍不住起身眺望,永济渠是隋炀帝所谓的隋唐大运河的重要一部分,不过和其他几条河道不同,永济渠主要的作用是运输军粮……是隋朝向辽东用兵的主要交通干线。
如果没有这条永济渠,可能历史就不会变成那样……明清立都北京,以漕运维持京城以及东北防线,主要就是因为那条南北运河,而永济渠是最关键的一段。
张玄素轻声道:“大业四年,隋帝诏发河北诸郡百万余民众开永济渠,引沁水,南达于河,北通涿郡。”
“数年来,山东连年征战,再无百舸争流,千帆竞渡之态。”
李善凝神看了一阵,突然问:“若是有敌自西来犯……永济渠可有桥?”
张文瓘扬声道:“自然有桥,不过距离这儿尚远。”
“有敌自西来犯?”凌伯盯着李善。
李善摆摆手,“放心吧,再南下就是永济县,过了永济县就是魏洲……如今刘黑闼必然在攻打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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