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说,你凌敬欠了苏定方好大人情呢!
现在苏定方要随我去长安,你难道要弃苏定方而去?
“闭嘴!”凌伯指着李善的鼻子,发狠道:“再说这些,老夫定要老死山东!”
李善大喜,起身扶着凌伯坐下,殷勤倒了杯水,“从此闭嘴,先生想听什么,在下就说什么。”
凌伯都被气笑了,甩开李善的手,“老夫想听听你的身世。”
“适才已然和苏兄提过,待得战后,回关中途中,必然坦诚相告。”李善一本正经的说:“先生放心,在下身世清白……”
“身世清白?!”凌伯冷笑道:“身世清白却生于岭南?”
岭南向来是前朝流放罪犯的固定地点,凌伯显然是有所指。
“你李善祖籍陇西成纪,却非陇西李氏,非赵郡李氏,亦非李唐宗室,由岭南北上,定居长安城外。”
“精于医术、算学,亦通经义,更明晰纷乱朝局,对朝中夺嫡之争洞若观火。”
“虽骑术糟糕,却通晓军略,更有胆略。”
“如此人物,非小门小户之后,绝不逊色陇西李氏子弟。”
凌伯若有所思的曲起手指敲了敲杯口,“他日抵达长安,只需打探自你定居长安的时日,再打探城内可有非陇西李、赵郡李的李姓人物前朝流放岭南,又在去岁自岭南归来……”
李善的脸色都变了,凌敬的几句推论……看似不可能,却逻辑严密,真相似乎已经触手可得。
看李善那紧张的神色,凌伯得意的捋着长须,“说吧,你父祖辈何人,与秦王到底是何关系?”
李善陷入长久的思索,面前这位老人实在心思敏捷,狡猾的像只老狐狸,只怕自己是瞒不过去的。
但问题在于,凌敬值得信任吗?
似乎察觉到了李善的忧处,凌伯轻叹道:“去岁夏王不纳劝诫,终至兵败身死,老夫本欲就此归隐乡野,不料纷乱不歇。”
“定方之母得你援手存活,老夫及百多村民亦是得你援手,若不是你义愤出手,不论其他,老夫孙女难以活命。”
李善眯着眼盯着凌伯的双眼,一阵沉默之后才低声道:“在下的确未入秦王府。”
身世……李善是真的不敢说,但李世民那边可以透露一些。
“但你愿投入秦王麾下,而且之前田留安亦言,信中提到秦王对你颇多赞誉。”凌伯轻声道:“若非如此,何以力劝淮阳王,又冒险从突厥人手中将其换回。”
“如此说来,你仇家是太子……不对,理应是东宫麾下,不然你不会怂恿淮阳王以矫旨的罪名斩杀史万宝。”
“齐王率数万唐军顿足陕东道,至今不肯北上,显然是东宫盟友……至少非秦王盟友。”
“但你为何却随齐王南下?”
李善头痛欲裂,这老头实在是个人精,只凭着自己一句话就噼里啪啦说出这么一大串……而且还猜的八九不离十。
“屋内有点闷……”李善起身道:“出去走走吧。”
凌伯似笑非笑的踱出门去,这儿是馆陶县城西侧,田留安特地空出了几栋宅子供李善、苏定方一行人居住,面积还不算小。
一阵寒风吹来,李善精神一振后拢了拢衣衫,“愈发冷了。”
“突厥兵北返之日理应不远了。”凌伯随口道:“如你所言,若是东宫亲征河北,理应功成,秦王以后的日子愈发难熬。”
“所以,凌先生的意思是……”李善笑了笑,“怕被秦王连累?”
凌伯冷笑道:“若无手段,秦王想一举翻身,实在是难上加难。”
“若你是东宫麾下,老夫倒是有些手段能用,只需在京城散布秦王类晋王的消息……”
的确,李世民和杨广在很多地方挺像的,都是嫡次子,都曾经率军出征……虽然杨广在这方面比李世民要差劲不少。
都野心勃勃,但上头都有个嫡长子压着……若凌敬这几句话传回长安,很容易让人往歪处想。
如果圣人李渊最终废太子李建成,改立次子李世民,后者会不会和杨广一样……大兴土木、远征高丽、近谗喜奸、刚愎自用,以至于偌大帝国在短时间内土崩瓦解?
若是这流言传的长安满城皆闻,那太子李建成自然是喜上眉梢,而圣人李渊更是心安理得的借坡下驴了……
凌敬这一计倒是狠!
李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好凌敬没投东宫,这是个类贾文和一般的毒士啊!
李善和凌敬的视线撞了撞,前者心想,你还是这么毒啊。
当年险些一言左右中原战局,使李世民首尾不能相顾,今日一言若是传开……李世民那真是要头大。
不过这说法在穿越者看来自然是有问题的,李世民的确很像杨广一样,上位之后东一拳西一脚,闹腾劲儿不比杨广差劲,而且也大兴土木,还曾经南游东都洛阳。
但不同的是,李世民东一拳西一脚都打到了对方的要害,踢的对方惨叫……天可汗嘛。
凌敬瞄着李善的脸色,笑道:“你年纪不大,心思却深,看似以义为先,实则谨慎的紧,事事提防他人……”
“先生这话……不对吧,在下对苏兄还不够信任?”
“那实是异数,到现在老夫也不知你为何如此信重定方。”凌敬摇头道:“换回淮阳王,一直秘而不宣,田留安还担忧你日后被史万宝报复呢。”
一直到李道玄入了城,田留安等人才明白为什么李善完全不怕史万宝日后的报复。
李善讪讪的笑了笑,视线落在不远处,苏定方、郭朴正在整顿李善的亲卫队。
一路南下,朱家沟青壮一直是郭朴领队,虽然每次出战,李善都是点名苏定方领兵,但后者从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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