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义兄,还是没见到人?”柳熙有些意外,笑道:“据说乃是弘大公举荐其出任代县令……”
薛轴在一旁摇头道:“听族兄提过,李怀仁其人,颇有城府,非寻常少年英杰……”
“伯褒兄法眼无差。”裴怀义笑了,“此人的确有些城府……”
伯褒是天策府记室参军薛收的字。
刻意相避,必然有因,裴怀义隐隐猜到了李善在想什么……随即他冷冷一笑,裴氏、柳氏、薛氏河东三望族,再加上太原王氏,你李怀仁拦得住吗?
要不是你李怀仁任代县令,又与李高迁交好,压根就没资格参与其中!
这是给脸不要啊!
裴怀义正准备开口,合力向李善施压,突然外间下人小跑着进来,躬身道:“郎君,代县令投帖。”
“嗯?”裴怀义嗤笑了声,接过看了眼,“终于肯露面了。”
看裴怀义举步往外,柳熙瞥了眼薛轴,迟疑低声道:“可需招呼一声王兄?”
薛轴没吭声,看了看裴怀义的脸色,微微摇了摇头。
五姓七家,海内闻名的第一等门阀,但世家门阀之间也是有竞争的……如今在朝中,闻喜裴氏占据了绝对优势,柳氏、薛氏也在东宫、天策府有地位不低的文武人杰,而太原王氏就差得多了。
如今太原王氏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王仁表的父亲王裕,尚同安长公主,任随州都督,另一个是东宫太子第一心腹谋臣太子中允王珪。
不过王裕中庸之才,无甚功勋,而王珪……虽然名义上出身太原祁县王氏旁支,但曾祖王神年、祖父王僧辩百年前投南梁,与太原嫡系的关系非常远。
五姓七家,五姓七家……裴怀义在心里想,闻喜裴氏他日或能改为绛郡裴氏,与清河郡崔氏、陇西郡李氏、太原郡王氏齐名。
这些思绪在裴怀义脑海中盘桓,一直到他进了正厅,看见李善与太原王氏的王津相对而坐。
柳熙和薛轴对视了眼,心里都是一个咯噔……显然,这个少年郎将四个家族远近亲疏之别看的清清楚楚,王津应该是住在城外,按道理来说这么短时间是赶不过来的。
李善笑着起身,延手请众人坐下,又招呼下人烹茶……呃,是王津自己带来的茶童,甚至器皿都是人家带来的。
“怀仁这几日太忙,几次登门都扑空了。”柳熙笑着埋怨,他和被李善救了性命的柳濬是同房堂兄弟,关系很近,甚至大半年前河东柳氏有意联姻,那位小娘子就是柳熙的妹妹。
李善还没开口,一旁的王津诧异道:“怀仁这两日不是在吟诗作文吗?”
薛轴凑趣问道:“久闻《爱莲说》,亦喜《春江花月夜》,怀仁又有名作传世?”
“不敢当,不敢当……”
“怀仁无需自谦。”王津长笑道:“的确堪为传世之作,且听某诵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虽然都为族内打理庶务,但也都是熟读诗书的世家子弟,三人凝神听去,听到“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时候,纷纷身子前倾,神情凝重。
李善浅浅笑着,心里很是抱歉……刘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次是被逼的,真的是被逼的!
屋内安静了片刻后,薛轴叹道:“此文与《爱莲说》交相辉映,真是好文章!”
的确,《爱莲说》以莲喻君子,《陋室铭》借陋室而抒品行高洁,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善在心底嘀咕,都怪崔小娘子,要不是先有一篇《爱莲说》,前日自己也不会抄《陋室铭》……不对,这不是崔小娘子的锅,应该是张文瓘,要不是这厮当日拉着自己去芙蓉园,何至于此!
刘大,要怪就怪张文瓘吧!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李善突然觉得对面的柳熙、裴怀义眼神都有些古怪……呃,咱们坐在这儿,是在讨论走私,是在分赃,是在挥舞锄头挖国家墙角,你是怎么能写出这篇《陋室铭》的?
骂谁呢?
嗯嗯,连自己都不放过?!
李善也是没辙啊,王津看到那篇《陋室铭》完全是个意外,压根就不是写给他看的!
柳熙忍笑将话题扯开,说起了这几日在代县所见所闻,饶了一个大圈才问道:“听说商队大都齐备,再过几日就要出塞了?”
“差的多呢。”李善毫不避讳,“还缺不少茶、盐,玉壶春产量不大,缺口也多,而且瓷器、漆器也缺。”
“怀仁……”
柳熙的话说到一半,对面的李善挺直身子,正色道:“还请诸位襄助。”
裴怀义断然道:“盐茶换酒。”
柳熙闭上了嘴,王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沉如水的李善。
良久之后,李善叹道:“一碗汤饼放在案上,怀义兄这是连汤都不肯让小弟喝一口啊!”
第三百七十三章 分赃(下)
李善不得不承认,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虽然走了一趟河北山东,虽然和清河崔氏闹了一场,虽然在长安名声鹊起而且与诸多世家门阀子弟来往……但他还是低估了世家门阀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不仅仅局限于出仕者的地位,不仅仅局限于爵位、官职,而是更多的横向发展,几乎涉及到方方面面。
李善之前的计划太过于想当然了,他希望河东世家能提供大量的货源,而自己和代县势族做渠道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善的想法很完美,毕竟出塞是有风险的,代县势族承当这样的风险,而河东世家和商贾从各地转运来货物。
特别是在多年战乱之后,只有世家有这个人脉、资源组织人手,运输大量茶叶、盐、漆器、瓷器这些货物……反过来说,因为多年战乱,世家大族也缺少这样的销货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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