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王才十九岁,尚未加冠,生于南地,直到武德四年才北上长安。”温彦博随口介绍,关于李善的传闻太多了,只简单的说:“刘黑闼第二次复叛,唐军下博大败,几乎丧尽黄河以北,便是李怀仁于魏州筹谋,三战擒斩刘黑闼,平定山东。”
“经此一战,名声鹊起,爵封馆陶县公,去岁北上赴任代州,逼降苑君璋,斩郁射设,收复马邑,又数败突厥,生擒欲谷设……”
听到这儿,温邦忍不住问:“陇西成纪,是陇西李氏吗?”
温彦博迟疑了下,摇头道:“似乎不是,不过怀仁与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来往甚密,或是陇西李氏旁支出身。”
这大约也是朝臣对李善身世的主流猜测,毕竟陇西李氏传承数百年,开枝散叶,就连皇室都据说是陇西李氏旁支出身。
“对了,四郎善诗文,怀仁之诗文……盖压长安一城。”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温邦在心里默念几遍,不禁低声道:“好生豪气!”
温彦博笑着正要分说,却见帐篷的门帘大开,传来李善毫不留情的叱骂声。
“蠢货!”
“陷入水深火热,回归故土……这难道不是施恩?”
“难道还是某对不住他们了?”
“道理也说了,给衣给食,还搭建房屋以容身,居然还百般挑衅,口出怨言,这就是得陇望蜀!”
温彦博带着温邦悄然入内,站在角落处,后者凝神望去,主位上一位短须青年面带冷意,“张仲坚,你是提不动刀了,还是以为某宁可事败也要为万家生佛?!”
跪在脚边的张仲坚深深埋下头去,“小人不敢。”
李善霍然起身,一脚将张仲坚踢翻,“你以为自己是谁?!”
“你张仲坚乃朔州属官,官居司兵参军,乱民作乱,你居然不率兵镇压,却要跑来问孤?!”
“孤将你张仲坚视为属官,视为唐臣,你却要自视为外人否?”
满头大汗的张仲坚从地上爬起来,躬身道:“下官这便……”
“还不快去!”下首位的席多催促道:“蠢不可及!”
看着张仲坚、席多匆匆忙忙往外走,温彦博在心里想,李怀仁的确怀仁举义,但却非小仁小义,关键时刻,从来不会优柔寡断。
第五百六十三章 怀仁(续)
“还请足下襄助。”
张仲坚郑重的向王君昊行了一礼,后者干脆利索的点了点头,“你带三十亲卫前去,均是随郎君多年老人。”
连连感谢目送王君昊去调配人手,张仲坚松了口气,一旁的席多苦笑道:“显然早有预备,难怪殿下斥责。”
张仲坚脸上的表情更是苦涩,“但若不亲禀殿下,何敢安心……”
“是啊。”席多叹道:“不过经此一事,殿下也能稍稍安心了。”
帐篷内,温彦博正要开口,外间传来了喧闹的呼和声,战马嘶鸣、踩踏的声音连绵不绝,王君昊的身影在帐门出现,沉默的向李善做了个手势。
李善挥挥手,笑道:“倒是乖觉。”
温彦博心思细腻,这段时日又眼见李善的手段,很快就看穿了刚才那一幕……不过互相做戏罢了。
乱民聚众而闹事,甚至还有不理严令而逃遁者,刘世让亲自率军驻扎在十里外,但这等弹压民众的事,应该由麾下有三百骑兵的张仲坚来负责。
但张仲坚不敢动手,第一时间来请示李善,无非两个原因,其一是夜间调用兵权,太犯忌讳,而且张仲坚还是苑君璋旧部,这种事不来请示,王君昊、刘世让杀了他都不过分。
其二是因为张仲坚麾下骑兵大部分都曾经随苑君璋数度攻打河东……说白了,这三万农奴中不少都是他们掳来的,现在已然投唐,还要刀兵相向,实在有点底气不足。
所以,张仲坚来请示,而李善代之以看似愤然的态度。
想到这,温彦博笑道:“倒也不是坏事。”
李善点头赞同,不管什么理由,只能证明张仲坚正在有意识的刻意靠拢甚至融入唐军中,自然不是坏事。
虽然有人作乱,但这等小事李善并不放在心上,不说周边有刘世让、张仲坚,还有初唐名将张士贵、苏定方在,他饶有兴致的看向温彦博身后的人,“这便是彦博公之侄?”
温彦博怔了怔,心里苦笑,看似李善不管事,但实际上只要有价值的信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三弟次子,这一辈排行第四。”
“原来是清河郡公之后。”李善也有些吃惊,犹豫了下点头道:“叔侄重逢,彦博公做主便是。”
虽然说不许逃遁,一旦捕获立时斩首,但清河郡公温大有仅存的子嗣,太原温氏子弟……李善虽然心里有些疙瘩,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在这个时代,说什么人人平等那都是屁话。
“并非为此。”温彦博迟疑了下,转头道:“四郎自己说吧。”
“拜见邯郸王。”温邦上前行礼,“在下武德三年被掳去五原郡为奴,料此生再难重返乡梓,先行谢过殿下。”
李善微微颔首,并没有开口……换回三万农奴,虽然是李善期盼的,主导的,但从客观角度来说,这是对颉利可汗的打击,是试图继续挑动突厥内乱的手段。
“武德四年……在下娶妻,次年生子。”温邦干巴巴的说。
“在五原郡也能成亲?”李善有点意外,“听说去岁十二月,近千老迈汉人、孩童被驱逐,饥寒交迫而死。”
“自然不能成亲,但私下行婚礼。”温邦眼中颇有晶莹,“此番被驱赶而来,与妻儿失散……”
“在三万人中?”
“不知晓。”温邦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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