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旗已落,颉利已毙!”
前阵的数百骑兵放声大呼,声音震耳欲聋,正在或厮杀或弯弓搭箭,甚至在琢磨要不要率自己部落遁去的突厥兵都是一震,庞大的战场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随着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两千唐骑已经势弱雷霆的压上,将分出抵抗的数千突厥兵的前阵完全粉碎。
阵中的薛万均、张仲坚、刘世让等人精神大震,不约而同放声高呼,让骚乱迅速蔓延到战场每个角落。
而苏定方默不作声,放下马槊,从侧面取下大弓,弯弓搭箭……不远处一个头戴金帽的突厥将领身形晃动,被一箭贯穿肩部。
苏定方不肯罢休,厉喝一声,手中长槊横扫,趋马直冲,从数以百计的突厥兵中杀入,槊头轻而易举的刺入那突厥将领的胸膛,将其高高挑起。
如此勇武,如此凶悍,周围的数百突厥兵居然不敢上前,只顾着四散奔逃。
薛万彻兴奋的赶上,高呼道:“颉利毙命,叶户亦亡!”
这位突厥将领是阿史那一族中极有地位的大将康苏密,颉利可汗的心腹,在突厥官制中身居叶户。
此时,两千精骑已经如同刀劈黄油一般轻易的撕裂了突厥军,数以万计的突厥兵不再抵抗,或者说在不知道颉利可汗生死,看不见汗旗,以及在亲眼目睹叶户康苏密被唐军大将高高挑起一幕后,开始了大规模的溃散。
如今的突厥汗国虽然在颉利可汗的努力下有了中央集权的影子,但终究还是以部落独立为主……即使是阿史那一族内部也是如此,相互之间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
大家都逃,为什么我不逃?
如果说之前颉利可汗像一只猛虎,从容的指挥着数以万计的群狼,但在如此大战中,汗旗追敌,自身无影无踪,再加上唐军如此大呼颉利已毙,猛虎已经变成了羊。
本就士气低迷,本就粮草不济,甚至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撤兵……毕竟那么多部落都已经先行北撤了,就算现在颉利可汗竖起汗旗,也难以阻拦这样的溃散了。
晚了一步的颉利可汗双目充血,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在视线之内的数万突厥兵突然四散,身后的阿史那·社尔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和李善第一次相见时对面的那番话。
草原饥荒,各部落是愿聚集大军南下劫掠,还是互相攻伐呢?
颉利可汗还不肯放弃,没有高高的旗杆,索性让侍卫找了根长枪,再次悬挂起汗旗……之前被追杀时候,旗杆、汗旗都丢了,但备用的汗旗还是有的。
但长枪的高度毕竟不能和旗杆比……刚刚悬挂起来,正在向西、北逃窜的突厥兵一时间没有发现,但不远处的薛万均却发现了。
这位悍将刚刚才得知颉利可汗不是真的已经毙命……看见汗旗,喜不自禁的率数百骑兵赶来,仗着身穿明光铠,薛万均刀槊并举,轻松的凿入突厥军中。
这时候,后面一直在撵屁股的张宝相也跟了上来,一波箭雨后,满身刺猬的张宝相率先破阵。
薛万均冲阵凶悍不让薛万彻,身前无一合之敌,一手持槊,一手举刀,杀得突厥胆寒,笔直的冲向了突厥军中明显衣着异于常人的颉利可汗,顺手还一刀劈断了那根挂着汗旗的长枪。
后面的张宝相已经彻底击溃突厥后阵,双方合力,颉利可汗、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思摩等不得不向北疾驰。
薛万均、张宝相哪里肯放弃,连声呼和,率兵追了上去……两个狠人跟在屁股后面,杀得王帐兵都丧胆。
几乎在同一条路上逃窜的突厥骑兵眼看这一幕,都情不自禁的绕开了……颉利可汗被气得几乎要吐血,但这时候再给他两个胆子,也不敢悬挂汗旗,再引来唐军主力追杀怎么办?
不多时,两路唐军在战场终于碰头,苏定方远远看见李善,疾驰而来,虽然一言不发,但关怀之意溢于言表。
薛万彻和追杀无果的薛万均兄弟大声聊着什么,李善和张士贵默然无语,视线落在正在向北向西逃窜的突厥军身上,还要继续吗?
突厥已然大溃,但并非溃败,并不是没有回军一击的能力。
但不做些什么,李善难以平复胸中乱撞的血液,难以忍下这口恶气。
第六百三十五章 恨意
端坐在小山丘上的李善赤裸着上身,牙齿死死咬着一根木头,身后是苏定方带来的护兵,正在为其重新包扎伤口,作为消毒水使用的玉壶春浇上去,整个人都疼的在发颤。
周边的战场依旧纷乱,突厥兵虽然已然溃逃,但唐军哪里会那么轻易放手,左右两支唐骑默契的杀向北侧,截断了留在最后的数千突厥骑兵。
张宝相还特地遣派亲卫过来问了句是杀是俘,李善只递去一个冷漠的眼神,那边唐军万箭齐发,刀枪并举,开始了一场血腥的杀戮。
“拜见殿下。”
“拜见殿下。”
最后来拜的是朔州长史宜阳县公刘世让和朔州骑兵副总管何流,单膝跪地而拜……本是一场以救援为目的的急袭,却演变成了一场突厥溃逃的好戏。
虽然期间有阴错阳差,虽然期间有诸多运气主导的意外,但谋划突袭汗旗,冲阵落马,持刀奋勇向前的李善得到了这些血战沙场的将士最大的尊重。
李善面容冷漠,只微微摆了摆手,远眺西北方向,被截断的突厥后军已然溃败,分出无数骑兵小队向西、向北甚至向南逃窜。
“只郭子恒头颅,何能解恨!”
听见李善低低的呢喃,声音里夹杂着无穷的恨意,身后的李楷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尖,他没想到那位逃出河东的郭子恒居然是被好友亲手斩下头颅。
“诸位来援,足感盛情,但此战尚未落幕……”
只听这一句话,刚刚赶到的刘世让就心安了,按理来说,唐军来援,虽有邯郸王诸多旧部,但毕竟主将是如今的代州总管李靖……但李善这句话只谢过在场的诸位,没有提起那位永康县公。
换句话说,李善对那位堪称名将的李药师的观感……几乎已经公开了。
而这种情况是刘世让希望看到的,毕竟张仲坚急奔雁门关坚请李靖出兵,自己赶到之后又几乎公开和李靖发生争执……可以说,刘世让沿袭了他一贯的形象,怼天怼地对空气。
就算此战之后,邯郸王被召回长安,有其在朝,刘世让才有足够底气,也不会畏惧李靖的手段。
刘世让目光扫了扫,只是不知道是谁向邯郸王说了雁门关诸事,殿下言语中颇有恨意。
应该不是代县令李德谋,毕竟是李药师嫡亲的侄儿……那位脸上颇有些尴尬之色。
或许是和邯郸王关系最密切的苏定方,也有可能是昨日不忿李靖行军迟缓的薛万均……
其实都不是,而是李善自己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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