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杨恭仁这是提议李渊给李善撑腰呢,前日纳征,李家送去的礼单足够丰厚,多有异宝,但也受到了几人的鄙夷……主要是清河崔氏的族人,还是与李善不太对付的崔昊等几人。
为什么鄙夷?
人家清河崔氏海内望族,不在乎什么珍宝……在这种门阀世家的联姻中,礼单中最重要的是书籍。
从汉末到如今数百年,天下零落,书籍的重要性,在士子心目中的地位,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而李家送上的礼单中只有孤零零的一本诗集……其实外人都并不觉得寒酸,诗集中无不是传世名篇,但崔家那边还是有点不太满意。
而李善此次立下大功,难以封赏,李渊施恩崔家……意思很明显,因婿而加恩,这是在给李善撑腰。
李渊在心里盘算了下,其他的赏赐也就罢了,最后给那位崔氏女添妆的是女眷,估计太子妃、秦王妃、平阳都会出面,倒时候让万贵妃去一趟就是,但此时却需要其他的加恩……很快,李渊就下定了决心,给崔信一份清河崔氏绝不会拒绝的加恩。
“子聪劳军,赏赐诸将,以怀仁定功议定。”李渊顿了下,沉吟片刻后才道:“怀仁……其母封郑国夫人,待得收复三州,加其嗣王衔。”
殿内安静了会儿,这个封赏对于李善这个被列入宗室的郡王来说,其实是有些逾越的。
首先郑国夫人是一品命妇,而郡王本身是从一品,朱氏并没有这个资格,即使李善进爵嗣王,也只是从一品而已。
真正的一品朝中只有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以及本朝独有的天策上将,当然了,从爵位来说,亲王也是一品。
朱氏获封郑国夫人,理论上,不需要向除了李渊之外的任何人行礼,下次齐王妃再大放厥词,朱氏抽她几个耳光,顶多是失礼,绝不是犯上。
其次,加嗣王衔,嗣王虽然与郡王一样是从一品,但却仅仅低于亲王,而高于郡王。
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嗣王是亲王之子的身份……李世民忍不住又看了眼裴世钜,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好吧,这是要追赠李善的父亲为亲王了!
裴世钜也有点撑不住了,这叫什么事啊!
太子李建成打破了沉默,“父亲,听闻战后论功,宁州刺史胡演以为怀仁不公……”
对面的李世民面无表情,却在心里想,之前太子那么多年都没犯过错,虽然狼狈却也稳当,但最近半年内连连出错,难道是有其他原因吗?
诸位宰辅只默默听着,听着李建成讲诉……讲诉李善将有大功的苏定方、张仲坚定为二等。
李渊揉了揉眉心,脑筋转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个训斥的理由,“你居于长安,难道比亲历战事的主将还清楚众将功劳?”
李建成被堵的心塞,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是在给李善说好话,怎么父亲却要训斥?
后面的裴世钜觉得这倒是个好现象,至少对自己来说是个好现象,太子有点蠢啊!
虽然肯定没有沟通过,但这是李善与李渊,甚至是与朝中的一种默契,苏定方、张仲坚都是李善亲卫出身,如今一个是十六卫大将军,一个是十六卫将军,都已经身居高位了。
而李善本人也很清楚此次大捷会使封赏成为一个难题,按照之前三破突厥、天台山救驾的惯例,李渊是将功劳散于其身边嫡系,比如王君昊、曲四郎、侯洪涛等人都因此而封爵。
李善刻意将这两人列为第二等,是在向李渊以及朝中宰辅袒露心意,毫无疑问,李渊是知道的,诸位宰辅也心知肚明,而太子却没能看穿。
裴世钜瞄了眼李世民,秦王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却没有说出口,显然也看穿了。
君臣如何相处,从来都技术难度很高……裴世钜不由得暗暗揣摩,那厮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小心思,用的倒是恰到好处。
众人退出两仪殿,李渊端坐在上首,看着太子李建成的背影,眉头不由得皱起,自天台山一战后,以前看太子多顺眼,现在就有多碍眼。
李怀仁给士卒肉食,都知道请拨内库施恩,而大郎却要主动请缨。
李怀仁都知道自行压制苏定方、张仲坚,而大郎却要为其请功。
虽然早就知道一个事实,大郎远不如二郎,但李渊在最近几个月突然发现,相差的绝不仅仅只是武功而已。
但毕竟是嫡长子啊,倒不是李渊对李建成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自古以来嫡长子有着天然的名分,李建成如今的地位、势力都是李渊给予的,这也造成一个尴尬的事实,李渊一旦有意易储,自身的根基都有可能动摇。
李渊缓缓的在两仪殿内来回踱步,心想如果自己要易储,裴寂、裴世钜、郑善果这些名臣是会站在朕这一边,还是站在东宫那边呢?
一个不好,就是一场大乱,一个不好,天下说不定都会分崩离析,李渊突然笑了笑,还好如今有怀仁在,无需二郎亲自领兵,不然东宫只怕忍不了了。
的确如此,历史上李建成之所以一再逼迫,主要就是突厥每年犯边,而李渊不得不用李世民领兵,这使得太子坐立不安,最终导致了玄武门之变。
第八百九十四章 再难上阵
承乾殿内。
李世民笑着说:“所学驳杂至此?”
今日在场的除了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之外,还有不久前才调入京中的于志宁、韩良、李世绩,凌敬侧头看了眼,才平静的说:“后汉马援故计。”
房玄龄点头道:“伐陇西,马援聚米为山,指画形势,使光武帝虏在吾目中矣。”
众人正在看着地上的沙盘,用石头、泥土、草芥堆积成峻岭、密林、平原,于志宁、韩良啧啧称奇,而李世绩沉默不语,他隐隐猜到了秦王说的那位所学驳杂的人是谁。
山东战事中,李善使张文瓘急奔长安,李世民与心腹幕僚就是在李世绩的别院中见到张文瓘的。
李世绩与李靖是不同的,他早年是瓦岗大将,后与郭孝恪一起投唐,在李世民麾下参与了洛阳虎牢两战,而且在洛水大捷时候受李世民重恩,从此被视为秦王嫡系。
“懋功视之如何?”李世民笑吟吟问。
“邯郸王历战均前有谋略,后有武勇,突厥难挡锋芒。”李世绩随大流的赞了句,心里有些许苦涩,自己百战余生,从瓦岗寨到独领一方,再到投唐败于河北,虎牢关雪耻后不料再次于河北大败,而那位青年郡王却每战必胜,胜即大捷。
李世民笑了笑,“懋功陋言至此?”
李世绩也笑了,自己的心态颇有微妙之处,想了想正色道:“此战首在择机得当,次在邯郸王携中军大旗冲阵,使突厥大溃。”
详细的军报已经送来了,众人都看过了,自从洛水大捷之后再也没有回到战场,李世民常常在承乾殿、天策府做类似今日的战场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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