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日,清河县公入宫觐见,为父还问起……崔卿却道,数月前奉命抚慰大军,私下曾言,怀仁实有英雄气。”李渊叹道:“崔卿还提及,只怕无人能管束啊。”
“不会。”平阳公主冷笑道:“风雪大作以至于延时抵箫关,苏定方、道玄王弟均惊惧不已,前者未至箫关便已经来信,女儿昨日去了崔府,见了朱娘子,得其许可,他日女儿奉命管束。”
“哈哈哈!”李渊大笑道:“为父也授权平阳,一为君命,二为母命,平阳他日尽可管束。”
“三日两夜,风雪中进军,五步之外难以视人,怀仁手脚冻疮,寒气入体。”平阳公主从袖中取出那封信递过去,“故自请回朝。”
“甚么!”李渊大惊,接过信迅速看了一遍,迟疑道:“奏折中未曾提及……”
平阳公主哼了声,“突厥放出那等流言蜚语,怀仁何敢公然自请回京?”
“这倒也是。”李渊略略颔首,之前流言指责李善拥兵自重,如今李善在年节时分突然出兵,一举扭转战局,却突然自请回京,难免被视为主帅试探君主心意。
所以,李善才会私下通过平阳公主与李渊沟通……信中将三日两夜的辛劳、艰苦、困难描绘得如在眼前,仅仅失踪、冻毙的士卒就有一成半。
而这些士卒不管武艺如何,都是军中一等一的精锐,而李善……平心而论,从来不因武力称雄,在这方面未必比一个老卒要强。
所以,李善负创患病,元气大伤,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啊。
所以,李善自请回京,那更是顺理成章啊。
第九百七十六章 太好笑了点
正常情况下,现在还没正月十五,各个官衙都在放假期间,要等到元宵节之后才会开衙,如这一次正月初九李渊就召见群臣,少有先例。
临湖殿内,太子、秦王以及众位宰辅列坐,而平阳公主面无表情的侍立在上首位的李渊身侧。
看到这位公主,太子、秦王对视了眼,前者是完全不知道内情,而后者隐隐猜到了什么,李世民心想,有三姐这条线,李善行事还真是方便了不少呢。
想到这,李世民侧头看了眼,老迈的裴世矩双目浑浊,视线也落在了平阳公主身上,他心里有数,今日主要是议泾州大捷、原州战事之后的封赏,其中最关键,同时也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主帅邯郸王李怀仁,而现在平阳公主毫不避讳的出现,显然是来给那位邯郸王撑腰的。
但下一刻,裴世矩脸色微变,因为李渊用迟疑而惋惜的口吻提及……灵州道行军总管邯郸王李怀仁负创患病,自请回朝休养。
短暂的沉默后,门下省侍中陈叔达第一个开口,“陛下,门下未得邯郸王奏折。”
一般来说,奏折都是要门下省过一遍才会递交给中书省的,而陈叔达却没有看到这份奏折,一边说着还一边看了眼侧面的裴世矩,显然是怀疑这位同僚。
原因很简单,有能力干这种事的只有另一位侍中裴世矩,而这位依附东宫,而陈叔达隐隐投向秦王……两位侍中如今在门下省是分庭抗礼。
邯郸王手握大半个关内道的兵权,是如今东宫、天策府都要竭力拉拢的重要人物。
裴世矩眯着眼睛,微微低下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心里大骂……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如裴世矩这样的老狐狸如何猜不到李善的想法……掌控大半个关内道的兵力,这样的位置李善居然轻易的放弃,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是秦王还是李善,都不会允许大军脱离他们的掌控。
苏定方这个名字立即浮现在裴世矩的脑海中。
裴世矩一边想着如何阻止……不是阻止李善,而是阻止苏定方,一边在心里琢磨,李善回京的用意,但可以肯定,一定是针对东宫,或者说,一定是针对自己。
裴世矩还在那沉思,身侧的陈叔达的嘴巴就一直没停下,一力劝诫李渊,战事未毕,不可临阵换将……言语间隐隐带出了前段时间流言蜚语的味道。
李渊并没有立即解释,而是欣赏的看着陈叔达……这位宰辅在他的暗示下,向秦王靠拢,但在军国大事上,却没有因私废公。
若是邯郸王罢职,不管是谁接任主帅之位,若是能胜那还好说,若是败或者僵持不下,那么秦王就有了上阵的机会。
实际上柴绍断定李善早就投入秦王麾下就是这个理由,只是没有对妻子言明而已。
“子聪当掌门下。”李渊笑着如此评价,才解释道:“怀仁顶风冒雪,夜取萧关,负创带病,故自请回朝休养,因突厥散播流言蜚语,才会使平阳传信,而未以奏折入京。”
陈叔达看了眼平阳公主,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秦王,闭上嘴巴坐了回去……他曾经数次私下与秦王提及,或能笼络邯郸,但秦王不置可否。
裴寂笑着说:“陛下,陇州奏折中提及,年前数日,原州风雪之大,历年罕见,李怀仁三日两夜亲自领军,只怕元气有损,回京休养……也无妨。”
“裴监……”李渊对这位老臣的态度与其他人是有明显不同的,苦笑道:“泾州大捷解关中危机,雪夜下萧关扭转战局,这番的硬仗……”
李世民点头道:“父亲所言甚是,怀仁收服稽胡,又有苏定方、薛万彻都名将领兵,当能顺利驱逐梁贼。”
简而言之,骨头已经被李怀仁咬碎了,接下来就是吃肉喝汤,但大家都是要脸的……谁继任主帅,回头难免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这便宜捡的!
裴世矩嘴角扯了扯,是啊,谁都没脸继任这个主帅之位,但如果是李善亲卫出身的苏定方……那就顺理成章了吧?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一直没吭声的太子李建成突然开口道:“父亲,赵国公堪当重任。”
李建成其实没什么选择,窦轨和他没什么交情,而苏定方代表的李善是他需要争取的……特别是在如今的局势下。
李世民侧头看了眼,视线与裴世矩撞了撞,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随口道:“父亲,舅舅乃是宿将。”
这两个人选李渊都考虑过,从资历上来说,窦轨显然更合适,而且本就是副帅,接任主帅顺理成章,而从战功上来说,苏定方在这两战中都立下大功,而且还与李善关系密切……特别是在李善自请回京休养的情况下。
裴世矩开始怀疑之前的流言蜚语或许与李善那厮有关了,正是因为那些指责李善拥兵自重的流言,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即使陛下赐下锦袍、骏马,但邯郸王还是难以自安,不得不通过平阳公主婉转的自解兵权。
这是一个态度,而李渊作为皇帝,而且仅仅半年前还经历了生死大变,李怀仁是有救驾大功的……李渊难免会觉得亏欠,即使不考虑情感方面的因素,作为上位者,抚慰邯郸王也是应有之义。
而抚慰李怀仁,还有什么比让苏定方越位继任主帅更好的证明呢?
裴世矩仔细盘点过那位对头的行事手段,这种环环相扣的方式……的确很像是那厮的手笔啊。
殿内众臣有的支持苏定方,也有的支持窦轨……气氛有些许古怪,当然了,这种古怪的气氛只有李世民和裴世矩才能感觉到。
秦王一脉支持的是窦轨,毕竟李世民这位舅舅曾经在其麾下参与了历次大战,关系非同寻常;而太子那一边却支持苏定方……裴寂更提及当年苏定方随柴绍西征吐谷浑,一日八战,斩将夺旗的雷霆猛击,这样善使骑兵的将才,用在灵州、会州最是妥当。
甚至太子李建成都问起平阳公主了……在他看来,这位妹妹肯定会支持自己的,毕竟苏定方与李善是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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