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洋安静而神秘,岳阳站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任海水没过脚腕。
尤无渊走到了他身边,他没有用叶垣的驱壳,清冷的眉眼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岳阳凝望着星空,突然开口,他很少这样严肃正经。
“什么事?”尤无渊侧身看向他。
岳阳眼中映着星辰,“如果有一天我不存在了,不要忘记我。”
尤无渊眉心微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岳阳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但是今天,那封邀请函出现在我手里时,我突然觉得,我的身体并不属于我。”
“生、死、罪、罚,还有三次,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尤无渊想起了在岳阳的意识深处,那个带着大脸猫面具的男孩最后留下的话。
“你是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占据了?”
岳阳怔了一下,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他占据了我,还是我占据了他。在我那些凌乱的记忆片段中,有很多时候,别人好像看不见我。我觉得自己似乎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没人跟我说话,也没人能碰到我。那时,就是另一个人以我的状态存在着,他很冷静,很淡漠,总是带着我站在高高的地方。我能听到很多惨叫,很多嚎哭声,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岳阳仿佛陷入了那些古老的回忆里,嘴唇都有些颤抖,“在诡雾海上醒来时,我的记忆一片混乱,我本来以为,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都不是真的。那只是我的幻想,是我做过的乱七八糟的梦。”
岳阳转过头,通红的眼眶无助地落在尤无渊的眼中,“我现在有你,有明日号,有朋友,有伙伴,就算没有过去,也没关系。我以为,就算在诡雾海上,我也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这一次,我真切地感觉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他是真实存在的,他就在我的身体里!”
岳阳往前走了一步,与尤无渊面对面站着,他小心地靠近了眼前的人,却也不敢再近一步。
“那张邀请函,是他拿到的。他实力强大,我没有拒绝的机会。也许明天一觉醒来,我就不存在了……”
一只大手在这时落在岳阳的颈项上,将他的身体往过一揽,揽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岳阳红透的眼睛,终于有泪滴了下来,他一面嫌自己很没出息,一面又贪恋那温暖的怀抱,“我害怕,真的害怕。我见过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老鼠吃掉,可是那个人,连痛都感觉不到,他就让我那么看着,就让我疼着。我真的好怕,我怕疼,怕老鼠,怕高,怕很多东西,我不想变成个透明人……”
岳阳哭了好久,尤无渊都没有推开他,直到他自己冷静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抬起头。
“我们定个契约吧。”
尤无渊看着岳阳尚且挂着泪珠的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孩能如此牵动他的情绪。
他带着满身的秘密,像个刚出生的小兽一样依赖自己,却也像个小太阳一样固执地驱散了在他心底燃烧的地狱之火。
“我本来以为,阿特莱特沉没后,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可现在,我或许可以再试一次。岳阳,我们用彼此的秘密来定一个契约。”
“什么契约?”岳阳还不太明白。
“我做你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保证,你做我苏醒为人的标记。”
岳阳一下愣住了,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大手突然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放大的俊脸陡然出现在眼前,温润的凉意坚定地印在了唇间……
这是一个迅速的吻,岳阳的瞳孔蓦地放大,一系列激烈而残酷的记忆画面瞬间灌输进了他的脑海。
岳阳一时分辨不清,但他牢牢记住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女性。她单薄的身躯总是护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狰狞的鞋印和皮鞭落在纯白的裙子上,留下一道道肮脏的污渍。
“那是谁?”等岳阳反应过来,尤无渊已经退开了,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转身面向大海。
“我母亲。”
尤无渊的眼中少有地显露出一丝温情,“恶魔的天性很难抑制,我失去了人类的身体,总有一天要完全靠恶魔身躯复活,会发生什么我自己也无法预料。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不能变成一个无知无觉,只沉溺于贪婪和杀戮的怪物。我将自己最难忘的记忆储存在你这儿,如果有一天,我彻底堕落为恶魔,你就是我在人类世界最后的坐标。”
岳阳大脑暂时宕机,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同样的,”尤无渊侧过身,晚间的海风鼓起了他的衣摆,“只要我活着,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广阔的星空与大海,在夜幕下,映着两个人的身影,鉴证了一份灵魂契约的达成。
“很美好,不是吗?”远处的高楼上,两个安静的人影,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站在前面的男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他纯黑的瞳仁里,一点虚白像是正在呼吸着,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
“这个世界,总有些让人难以割舍的东西。就算在诡雾海上,也仍然那么生动。”
他背后的纤弱人影一声不吭,只是直直地站立着,没有神采的眼睛不知在看向何方。
刚刚回到明日号的尤无渊似有所感,他往远处的高楼看去,那里却只有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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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过去的很安静,第二天来叫船上三人去吃早餐的巫天慧和白雪儿却都有些吃惊。
昨天,岳阳莫名其妙地拿到邀请函后就变得很沉默,很沮丧。她们以为,今天岳阳的精神也不会太好,可是没想到……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多了一副大黑眼圈的盖伊一脸无奈,遮了半张脸的胡子都遮不住他的烦躁。
“昨晚已经唱了半宿了,后来船灵那屋里有了动静,才安静一会儿。天还没亮,就又唱上了。”
大副叶垣从房间里走出来,虽然不至于像盖伊那么憔悴,但精神也不怎么好。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换一个方式缔结契约了……
岳阳才不管一脸懵逼的船员们,他从船楼上跳下来,只在看见叶垣的时候,稍稍红了一下脸,然后就又唱着歌,冲下船去了。
“走,去吃早饭,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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