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心挺强,刚刚没能把你肩上的火拍掉,有点遗憾啊。”
他桀桀大笑,嘴巴无止境地张大,嘴唇裂开,过了双耳,直到整颗头都分成了两半才堪堪停下来,黎锦秀都能看到他尖锐稀疏的牙齿刮着的血肉、口腔内翻开的粉色粘膜以及突兀断裂的骨头,弥漫开来的腐烂味道令人作呕。
这人怎么死的?整容失败?
黎锦秀冷汗直冒,动作却比脑子快地从真丝睡衣里掏出一个黄色的符咒,用力地摔进了那鬼张大的嘴巴里。霎那间,电光闪烁,符咒劈里啪啦地炸开了花,那个男鬼喉咙冒烟,痛得吱哇乱叫,他紧闭上了嘴巴,他的眼珠子却直接弹了出来,吓得黎锦秀退后了好几步。
等黎锦秀再站稳才明白男鬼的眼珠为什么会滚出来。
那道符在男鬼的嘴里不停地爆炸,男鬼本就破碎的头颅血肉乱飞,靠近眼眶的血肉因为冲力被挤了出来,就像是香肠皮衣里灌了太多的肉馅一样,而那双装不下的眼珠子和眼白也抛物线似地飞出去了。
恶心。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还好他带上了阿完和司徒建兰给他的符。
黎锦秀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吐出来,转身便跑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栋蜗牛壳形状的建筑里。
建筑的墙壁是光滑的弧形,通道蜿蜒逼仄,黎锦秀隐约听到下一个转角后有人交谈的声音,于是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齐哥,给我搞到名额了吗?”
“呵,哪有那么容易?回去等着吧。”
“齐哥、齐哥,帮帮我,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了!你说了要帮我……”
黎锦秀想起刚刚那个男鬼说,这里都是没有来世、没有生死簿的鬼,他们还有货币吗
“哎,老王,我也想帮你,但是现在名额是真的很紧张,要不然我把钱退给你,你自己去功德点打卡吧。”
“……好,那你还给我。”
那个齐哥也没有含糊,当即将什么东西交还给了老王:“去吧去吧,要是反悔了可以再来找我。”
老王感谢再三,匆匆离去。
这个齐哥似乎还是个讲规矩的人,或许可以交涉。
黎锦秀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齐哥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杂货和麻布口袋,像是商贩,而这时候他还低着头,拉开自己腰间麻布样的大口袋,轻叹着:“没几个钱咯。”
像是才察觉到黎锦秀,齐哥抬起了头:“你好啊,欢迎光临。”
很快看清楚黎锦秀的样貌和衣着后,他又问道:“小哥生面孔,哪里来的?怎么,睡着睡着就嗝屁啦?”
黎锦秀含糊回答:“刚来。”
“行吧,那应该没什么钱了。”齐哥失去了兴趣,转身就想走。
黎锦秀喊住了他:“等等,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齐哥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了他睡裤裤脚上溅落的血迹,问道:“外面那个死鬼没告诉你吗?”
“他说这里是壁外城。”
“对,这就是壁外城,非天非地非人间。”齐哥拧眉,“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黎锦秀道:“我是踩着不知名的突起从两面非常逼仄的墙壁之间爬进来的。”
“墙壁?”
齐哥思忖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啊,你是从你自己的身体里出来的,那些突起就是你的窍。”
“我的身体?”
那是他的身体???
黎锦秀又惊又疑,齐哥却不想理他了:“你有名额,注意点安全就行,你刚刚见到外面那个死鬼了,他这样的鬼这里不少。”
“好,谢谢……”黎锦秀又问:“可你说的‘名额’是什么?”
“就是你有身份啊。”齐哥好心地解释了一下,“你随时可以返阳,或者投胎。”
黎锦秀继续问道:“那你们刚刚说的‘钱’又是什么?”
“就是这里的钱。”
齐哥打开了自己腰间的麻布口袋,取出了一枚铜钱:“什么样的钱都有,本质其实是你的功德。”他说着,黎锦秀便看到那枚铜钱在他的手心化作了一道雀跃的金光。
功德可以换钱,钱可以换名额……这里有规则和秩序,那么应该就有管理者。
黎锦秀问道:“请问我可以从哪里取得功德?”
齐哥无语地收起自己的钱,说道:“我都说了,你有名额,你直接走就行了,只要别在路上被其他鬼抢了或者吃了。”
“我不知道怎么离开。”黎锦秀道。
齐哥道:“怎么进来就怎么离开,回到你刚刚爬过的那两堵墙,再爬回去。”
黎锦秀想起自己在自己身体攀爬的感觉,既觉得毛骨悚然又有点想吐。
而齐哥赶着去招揽其他客人,便说:“好了好了,我先走了。”
黎锦秀还没来得及阻拦,对方就消失不见了,他只好继续向前走。
走过这一段逼仄的道路,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厅。这个大厅穹顶极高,抬头看上去只觉得头晕目线,黎锦秀只看了一眼不敢再看。
大厅里摆放了不少中式、西式或者其他民族风格的桌椅和沙发,坐在椅子或者沙发上的有人,也有动物或植物,他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厅最里面的位置,那里投放着一块巨大的屏幕。
那块屏幕上方就写着“功德点”三个字。
这就是功德点。
黎锦秀虽然看不清那屏幕上显示了什么,却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图案。
他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图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黎锦秀?”
忽然,有人准确地叫出了黎锦秀的名字,黎锦秀抬眼看去,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男性从不远处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金子烛……你怎么会在这儿?”
黎锦秀下意识就倒退了半步。
他还记得金子烛对他做的事,还有对方下了地府后的那些狡辩与孽镜中的罪孽。可是,金子烛应该被地府收押了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逃出来了?
金子烛瞬间便走到他面前,咧嘴一笑:“很惊讶?很惊讶是吗?我也很惊讶……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黎锦秀……”
“你知道我惦记了你多久吗?五百年……不,一千年……”
“每一次被拔掉舌头,每一次被串在铁树上,每一次过刀山火海、过冰山油锅,我就恨透了你,你肯定过得很开心吧很幸福吧……哈哈哈……我好疼……我真的好疼……我恨你,我恨沉抟,为什么不来救我……”
金子烛目光仇恨、神色狰狞,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就像是精神失常了一样。
黎锦秀默不作声地后退,想要在金子烛反应过来前跑掉。
“你还敢跑!”
金子烛怒不可遏,指间夹起一道黑色的符咒,“黎锦秀,你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啊!”
那道符突然自燃,瞬间,金子烛的手掌就燃烧了起来,那火焰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蛇,一口就吞下了金子烛的手臂。
黎锦秀倒吸了一口气。
大厅里其他人却对这个场面熟视无睹。
壁外城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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