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菜的、剥豆的,卖鱼的,都阗挤在一方小天地里。地上是菜叶豆荚掺着鱼鳞,有的泡在刚开始融化的雪水里,稍一停留,脚底就会被泡湿,粘上垃圾。
去年她大多时间都窝在家里,懒得出去,吃什么用什么都有热心邻居投递,所以到今日她才发现,这片土地,留给老百姓的地方越来越少,几乎是人挤着人,稍不留意就能被挤倒。
留给达官贵人的消遣场所却越来越多。
最明显的,是朱雀长街前多了好几座马场。
所以刚一推开杀手阁的门,她就抱怨:“能去马场消遣的人家那么少,地方却格外大,衙门难道就不怕百姓击鼓告状?”
话坦坦荡荡落了地,没有一个人来接。
灵愫抬头一看,不远处,杀手同僚们人头攒动,都在看榜上各行各列的任务单。
难怪没人搭理她。
每年开春放榜,任务都会贴在二楼大厅里,数量有限,杀手众多,因此每到这时候,大家顾不得相亲相爱,都在抢着接任务。
她来得晚,想着今日抢不到任务,干脆就不往前挤了,慢悠悠地走着。
有个妹妹扭头看见了她,脸色蓦地变得灰白,“易姐,阁主刚才跟大家说,你的任务得亲自找他去领。不在二楼,在六楼。”
六楼是杀手阁的顶楼,阁主在那里办公,若无特令,一般人不得靠近。
但灵愫不是一般人,她与阁主是发小。同僚怕他惧他,她可不怕。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
在六楼领来的任务,基本没人能完成,反而会把杀手自己的命给坑进去。
灵愫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小妹妹的肩,又分给她一条鱼:“我没事,不要担心。”
在小妹妹表示“自求多福”的目光里,她上了楼。
*
“喏,卖鱼阿婆让我把鱼送来贿赂你。”
灵愫把鱼甩在长桌上,对桌对面的人说道。
鱼尾巴猛得在桌面扇了几下,带着腥气的水珠四溅,有几滴恰好溅到对面那人的衣袖上。
她往太师椅里窝得舒服,“老妇让你好好照顾我。别再给我发那点还不够塞牙缝的薪酬了。”
对面,月白氅衣掩着一张精致疏离的面孔,背对灵愫坐着。
听到她气人的话,对面冷淡的表情上裂开了一个小口。
阁主把鱼从草条上解下,扔到鱼缸里。又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袖口,擦了擦桌面。
“别这么说,”他道,“你的底薪是阁里最高的,平常接任务的酬金也是最高的,我给你的所有待遇也是最好的。我没有苛待你。”
但那又怎样。
阁主重新坐回椅里,“你攒不住钱,不能怪我。”
话落,从抽屉里掏出一封密信,推到灵愫面前。
“这里写着你的任务,难度特等,但我相信你能完成。”
灵愫盘着双腿,笑眯眯的。
她这人,所有心机都藏在笑眯眯里。
阁主无奈地叹口气:“不要轻敌,的确很棘手。”
灵愫依旧笑眯眯的,完全不当回事。她拍了拍肚子,哀怨道:“知道啦。但我现在好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阁主额前青筋跳了跳,随手把一袋零嘴甩在她面前。
她飞快扫了眼,改了口:“哥你真好,这么了解我呀,随手一拿就都是我喜欢吃的。”
不过在她大饱口福前,阁主突然说了句:“这桩任务,与蔡家有关。”
灵愫的脸忽然拉得老长。
“蔡家……”她没了食欲,严肃起来时,脸色比阁主还要瘆人。
“与你复仇有关的那个蔡家。”阁主说道,“拆开看看吧。”
这桩任务可谓是为她量身定制,任务完成,她就能复仇。
“拿到《癸卯年庚子月石溪易氏抄家案》卷宗。”
信上写道。
明明看到复仇在即该开心才对,可她心情却异常沉重。
“我当然知道要调查案件真相,首先就得拿到卷宗。”她说,“毕竟这么多年了,还是只知道仇人在蔡家,却不知道仇人具体是谁。”
接着问:“现在这卷宗有着落了?”
阁主让她把信翻过来,指了指信,道:“也许会在他那里。不过只是‘也许’,也许在他那里,也许在他身边亲朋好友那里。但无论如何,你都需要先去接近他,他是任务的核心。”
她垂眸看,信背面写着四个字——接近蔡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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