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使君再拍惊堂木,垂眼稍稍思忖,“莫慷你又有何说法呢?”他挑高眉梢,食指微微蜷缩‘笃笃’轻扣着血书,唇际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贪婪的鼠辈!
莫慷垂首,敛却目中浓浓的讽意,这姓冯的不就是想要索取更多银钱,才能帮助他把今日慕菲淼状告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怕是几万两已不足以填满欲壑,留着此人终究是个大祸患。
狠戾暴虐的厉色漫上眼眸,他顿了顿,旋即抬首神色郑重地回答道:“使君容禀,草民觉得这些只是个荒诞无稽的笑话。”
他拱手深深俯拜了下去,言语恳切诚挚,“草民身为莫府家主,一直以来都是奉公守法克勤克俭,又怎么会做出如此有违天理的丧心病狂之事?”又微微叹了口气,神情哀伤,深深的悲痛不能自抑,看向慕菲淼的眼神中充满悲悯,“而且慕府前任家主慕成瀚乃是草民多年来的挚友,我同他交情极为深厚,也早已定下了两家的儿女亲事,草民又因何要那般对待他,做下狠决恶事?”
“说句实在的,早年间莫府因故一蹶不振全赖慕府从中帮助,才摆脱阴影重新振作了起来,两府交情匪浅更有患难之谊,我对慕府始终心怀感激,岂能做出那等恶事,当那猪狗不如之人!”
莫慷微阖了眼眸,面上流露出一抹不忍之色,细纹密布的眼角攒出来两滴假惺惺的泪珠子,捶着胸口,痛心疾首道:“对于慕府发生的桩桩件件,草民是深感痛心,二娘子芳漪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那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竟就坠了崖,我……也不希望她发生这般凄惨的事情,年纪轻轻便没了,可恨上苍无眼啊!”
话至末尾,他已哽咽着喉咙悲痛啼泣,不时以袖口擦拭着眼泪,嗓音艰涩:“至于后面的几宗罪名简直是无稽之谈。草民没有在慕府进贡给太后的布帛里动过手脚,更没将慕府的产业占为己有,望使君明察秋毫,还草民一个清白。”
“你说谎!”慕菲淼不由得怒火上升,胸臆里顿时充满愤懑之气,“是你把我锁进后花园里的彤院,遣人日夜看守,目的是想催折我的意志,让我在那一隅品尝自生自灭的滋味,然后伺机谋取慕府在外的那笔巨财。”怒极之下微微发抖的身体,彰显着她此刻悲愤的心情。
“菲淼,这话是从何说起啊?阿耶什么时候把你困在后花园里的彤院?你明明是住着宽大舒适的屋子,里里外外有七八个使女众星拱月般伺候你,衣食住行尽皆是比照着你娘家来的,或许其中是有些不足,但你大可以告诉阿翁,我会让奴仆们更好的伺候你,补齐不足之处啊。”
他之所以底气十足这么讲,就是自恃莫府奴仆们没有哪个胆敢违逆主子,而慕菲淼手里头更不可能有直接指向他的确凿证据,兼且冯使君早就收受了一大笔银钱,行事间只会偏向着他。
好会作戏!
慕菲淼怒不可遏,挺直起瘦弱身子,指着莫慷,高声斥道:“使君!您切莫听信他满口胡言,桩桩件件皆乃他所为,表面上披着善良无害的羊皮,内里实则是一头嗜血凶残的饿狼,种种目的就是为夺取慕府的一切,人面兽心不过如此!”
“草民实乃无辜,望使君明鉴啊!”大呼冤屈的莫慷满面痛惜难过,“菲淼,自你嫁进莫府的伊始,阿耶自认待你不薄。”眼底深处凝着一股狠辣的杀意,面上却仍装作一副无辜状,捶胸顿足道:“你、你怎可昧着良心,说阿耶做了这些坏事?是不是因着你娘家的那些变故,一时经不起打击被魇住了,如若真是这样,可赶快醒醒莫胡言乱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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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投诱饵
“你……”慕菲淼被此番颠倒黑白的说辞,气得脸色由白转青,若无心底的一股气力支撑着她,恐怕是早已当场昏厥,不禁怒极反笑道:“到这个时候,你又何必再装模作样。”
她蹒跚着站起身,咬牙切齿地望向莫慷,眸底血丝密布,隐忍多时的恨意好像是溢到瓶口的水,再也承不住只能够磅礴喷发出,尖声咆哮:“你不就是以为我没有证据,以为我告不赢你吗?你想错了,我不仅找到了人证还有物证,足以让你下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惊堂木声音震耳,冯使君蹙眉斥令:“放肆!京兆尹府衙之内岂容你一介妇人咆哮撒泼!”
衙役横眉冷对慕菲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手中岂会有人证和物证,定然是在耍奸使诈!
电光火石间心思百转千回,莫慷面上端出一个丝毫不畏惧的表情,挺直腰板子,朗声言道:“身正则影正,身邪则影邪。使君明鉴,草民行的端做得正,从未干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如若有人证物证大可请上来,与我对质一番,孰是孰非自然揭晓。”
冯使君颔首表示赞同,乜着下首的慕菲淼,慢悠悠道:“嗯,他说得对,莫慕氏你既然是状告你阿翁莫慷犯了血书上所罗列出的罪名,那你便拿出证据来,让本官两厢对质比证,再判出个孰是孰非,还你们其中一个的清白。”
“禀使君,证据就在……”慕菲淼话未说完,便眉心一皱,容色瞬息之间转白,感觉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叠模糊,最后眼前一黑,直挺挺晕厥了过去。
莫慷心中暗自一喜,嘴角紧紧抿住,不敢流露出丝毫笑意,面上转而挂着副焦灼的神情,嚷嚷道:“赶紧去寻医师来诊一诊!”
见人摇摇晃晃倒在地上,冯使君拧着眉头,生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一下子死在这京兆尹府衙之上,忙遣衙役寻医师来诊治。犹如赶苍蝇似命人将她抬到内堂的厢房安置,并宣布歇堂暂停问询。
稍过片刻,衙役领着一位气喘吁吁的医师赶到厢房,上了年岁的老医师颤巍巍从药箱里取出一方帕子,盖到慕菲淼的腕子上仔细听脉。
约莫有半炷香时间才诊完脉,言语断断续续的将病因承禀给了冯使君。
他言此妇人之所以会晕厥过去,盖因是先前生了场大病身体还没好利索,加上气急攻心导致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透支,撑不住就在堂上晕厥了,依照目前情况必须要好生静养段时间。
随后,老医师哆哆嗦嗦提笔写了张药方子,交给一位衙役要其按上面抓药,并嘱咐要妥帖照顾着云云。
衙役看向药方子的神情严肃而慎重,将薄薄一张纸翻来覆去上下颠倒,浓眉紧拧,挠了挠脑袋。
说实话身为虎背熊腰一爷们儿的他……是个不识字的,因此为这事彻底犯了难。
“使君,俺就是个不识字的大老粗,至今媳妇都没娶上呢,要我照顾堂堂的莫府少夫人,这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哩。”
冯使君气得抽了抽嘴角,撩起官袍,直接抬腿往衙役屁股上踹了一脚,“美得你!有多远滚多远!”
“哎,好嘞!”
这妇人留在府衙内歇息也不是回事,送回莫府更不行,如今两方正是诉讼中不能有太多的接触。
左思右想后,冯使君决定把人用辆马车先行遣送回慕府宅邸,等她身体什么时候好些,再开堂审理此案。
却说,衙役们小心翼翼将人送回慕府后,青萍的眼泪便未曾止住过,一面妥帖安置好自家娘子,一面将熬煮好的汤药一勺勺喂入口,末了又惦念着晚间该做些什么吃食补补娘子的身体。
这期间慕菲淼曾醒来过一次,饮罢几口水之后再次睡下,而青萍一直在旁伺候着,眼见窗外夜色渐浓,月牙挂上中天,她心下忖度着要去厨房烹制些粥肴汤羹预备着。
估计这人一时半会儿也不能醒来,便挑暗灯芯缓缓退出了房间。
苍穹阒寂,夜幕低垂,朵朵浓云掩拢着中天倾洒落下的一派清辉,廊檐下悬挂着的几只昏暗灯笼,被和风吹得飘飘摇摇,灯影幢幢不定。
慕府西南一隅,忽汩汩腾起大簇的黑烟,间或夹杂着明亮火光异常耀目。
此时的房门外遽尔闪过一道诡谲黑影,那道黑影迅速将房门推开,闪身进入内室,凭借微弱的烛火才看清楚,原是个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什,丢进一尊镂空五足银熏炉内迅速点燃,黑夜中升起一缕极轻极淡的袅袅烟雾,奇异幽淡的香味逐渐蔓延开,逸散在每个角落。
蒙面人站定床榻边,视线凝向阖目沉沉睡着的慕菲淼,突然开口:“从现在开始,你要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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