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牺牲自我,拯救了乡邻村庄后,为缅怀她的壮举,乡邻在山顶塑了天女像。就在第五日白天陡然间晴空降下一道霹雳,击碎了天女像,震得山头剧烈摇晃,乡邻纷纷跑出来查看,却不想竟瞧见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道虹桥从天阙伸展而下,天女周身散发着圣洁光芒,一步步走下虹桥行到乡邻们的跟前。她望着匍匐在地的乡邻,眼里并没有任何情绪,挥了挥手,掌间的光芒闪过,一个狼狈不堪的道士转瞬出现在此。”
“乡邻一眼认出了这个道士就是十五里外道观里的道长,一时之间神色各异,而道长战战兢兢地缩在地面,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了一只长满尖刺的刺猬,在乡邻惊惧的目光下将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天女救下的小鱼精为了报恩,以托梦的方式告知不久的将来这里会爆发山啸摧毁整个村庄,叫天女带着家人火速逃离,天女的父母老实本分又淳朴善良,不舍无辜乡邻丧命,便催促天女去求道长帮忙。”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道观里的道长,不过就是山野间一只化了人形的刺猬精,而且心术不正,一直以旁门左道的方式进行修炼。直到天女上门求助,刺猬精看中了天女纯净的灵魂,意图吃掉她的灵魂增强功力,却又恐因果孽债的追讨,刺猬精干脆使了一招借刀杀人。一边告知天女只有她一人能拯救乡邻,另一边偷偷来到村庄蛊惑乡邻们,声称只有天女自愿赴死才能化解灾厄,保全无辜,且会为整个村庄换得日后的平安祥和。”
“性命攸关之际,人为了活命还有何事做不出来?乡邻听信了刺猬精之言,决定牺牲天女一人荫庇子孙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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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登祭台
容盈盯着南宫旭的眼睛, 缓缓道:“平素和善的乡邻抄起菜刀锄头,举起火把围困住天女的家,火光之中一张张狰狞面孔上的恶意无限放大。”
“乡邻以天女的父母为要挟, 逼迫天女自愿赴死保众人平安,天女不敢置信那些待自己宛如亲女的乡邻为了活命, 一个个横眉冷目恨不得立刻让自己去死, 最可笑的是她的善良居然成为了逼死自己的利器。危急关头是小鱼精跑了出来想救走天女, 天女求小鱼精一同救走父母,可是小鱼精术法低微, 连维持人形都勉勉强强,根本没法子从乡邻手中救下天女的父母, 看着贴近父母的刀刃, 天女拒绝了小鱼精的好意,为了年迈无力的父母含泪妥协。”
“天女的父母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恨煞因一时的善心救下一群要害自己女儿的白眼狼,眼睁睁地看着天女头上戴满小纸人, 爬到高高的山顶,在豪雨中唱起了悠扬的歌谣,默默忍受着一道道响雷带来的切肤之痛。”
“直至风雨退去, 天女肉身消散的一刹,记忆如海浪席卷灌入脑海, 天女忆起了自己并不是一个凡人。她是九重天之上的一名司花女仙,只因好奇人世情态甘愿入凡尘走一遭,却在刺猬精的诡计和乡邻们翻脸无情的逼迫之下赴死,她恨刺猬精的不择手段, 恨乡邻逼她赴死之后又假惺惺塑了一尊天女像来缅怀。”
“所以她亲手毁掉了天女像, 当着乡邻们的面儿活活剥掉刺猬精的皮, 扔入烈火中焚烧,又以她自己的半身法力在山谷里种下天女花,诅咒乡邻世世代代困于天女花盛放之处,永无离村之日,只要见天女花盛放,便会噩梦缠身不得安眠。”
“天女的诅咒成真,此后无人能出离开半步,村庄里的乡邻也日复一日生活在恐惧之下,永远摆脱不了天女花的噩梦。”
讲完后续的故事,容盈嘲弄一笑:“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她带着讥讽的笑看着南宫旭,眼瞳中灼灼的光黯淡了下来,蒙上了一层苦痛的阴霾,“做凡人的时候因本性善良,以为所见皆善,岂知是一叶障目,太过天真。”
“如果菩风面临和天女一样的处境,又会如何抉择?
与其说她在诘问南宫旭,混不如说她是看透了一切的本质,骨子里渗透无力且悲哀的自嘲,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溺入无穷无尽的深海,寻不到一丝生机。
南宫旭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眸通红。
毋庸置疑,圣人的选择是天下苍生,是百姓,不是只为了一个人。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答应你登祭台禳灾。”容盈看了他一眼,眸中是心如止水的平静,“放水芙和宁画回夷罗山,我只有这一个条件。”
“好。”南宫旭嘶哑的喉咙只吐出一个字,内疚的负罪感压榨了全部的力气,脸颊苍白得不成样子。
“满满。”
闻得他低唤,容盈脚步未停,弯起唇角,绽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徐徐背过身走向殿内,不再看他一眼。
她的求不得与南宫旭的放不下,终究该有一个人做出抉择。
这便是她的选择……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你走罢。”
天幕的星子璀璨,皎皎月光铺满御道,大应天子一身孑然的走在朦胧月色下越行越远,孤寂的影子拉得长长。
高澹望着圣人自清波殿出来后失魂落魄,面上多了显而易见的颓废憔悴,心知圣人是难过,为了不让宫人得见这般的圣人,他遣走了宫人,亦步亦趋缀在圣人的身后,保持着五步距离。
月光下,南宫旭驻足,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无限落寞颓然,不禁痴痴一笑。
“我承认屡次利用于她,可是哪怕彻底伤透了她的心,再无法期许两心相依,我都不想她离开我,不敢奢望来世相遇,我只想求这辈子有一个圆满,纵生时求不得恩爱缱绻,死后也要同穴合葬。”
原地遽尔起了一阵风,刮得衣袂飞扬,风中飘来一句若有似无的喑哑叹息,“高澹,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高澹不知该怎么回应,轻轻弯下了头颅。
是非对错,碰到男女之爱,都将变得混沌不清,无从判断。
含元殿大朝会再次如期举行,不待臣工发表看法,国师易淳安率先出列禀奏,测算出两日之后的巳时一刻,宜祭祀禳灾,圣人诏令国师和太常寺共同主持祭祀仪式。
圣人的态度大大出乎了满朝文武的意料,他们本来准备一肚子的话要奏,做好了久跪宫门的准备,奈何圣人压根儿不给他们机会,徒留彼此大眼瞪小眼。
两日时光匆匆而过,第三日的清晨宫人送来了祭服饰物。
皑雪般的纯白色鲛绡华裳泛着淡淡柔光,内里是一条襕裙,用金线绣着一朵拘物头花。
外衫衣襟处针脚细密,织进金银双色线,勾勒出秀雅的藤蔓纹路,肩膀至广袖蜿蜒着祥云纹,袖口的花纹上点缀了一圈珍珠,腰带中央镶有一枚水滴形金琥珀,两端绣有祭文,腰际垂下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珏,通体莹白水润,下身宽大的裙摆以金线绣出了一幅山川图。
上好的衣料轻薄而柔软贴合着身形,衣服虽繁琐但并无束缚感,宫人侍候皇后穿戴好,最后从一个锦匣里取出一串看起来十分华贵的软璎珞,戴到了皇后颈间。
宫人主动解释道:“这串软璎珞本是圣文皇后的一件旧物,她生前就把软璎珞供奉在太庙里面,久而久之汇聚了祖先的庇佑,佩戴者可驱邪祟保平安,是圣人亲自去太庙取回来,叮嘱婢子给您戴上的。”
观皇后无甚反应,宫人自知失言,尴尬地垂下眉眼,拿起篦子准备为她梳一个发髻。
“不要梳高髻。”容盈突然出声,“梳一个女儿家未出阁时的发髻就好。”望着镜中宫人变得犹豫的神情,提高了音调,“不行吗?”口吻虽是平淡,但眉眼间的气势不怒自威。
“婢子不敢。”
宫人讪讪道,不管皇后犯了多大的错也照旧是皇后,不是她区区一介宫人能开罪得起。
遵照皇后之意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脑后垂下乌浓青丝,舍弃花钿步摇,只簪入一小朵白色的通草花。
宫人见识过很多种花,唯独从未见到过这花,很是好奇,大着胆子求问:“不知殿下簪的这花唤作什么?”
静了好一阵子,宫人甚至以为皇后不能搭理她之时,方才听见短促的三个字。
“天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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