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戈,三妈听说你考得很好,真为你高兴。我现在和陈叔叔在做水果生意,前几天陈叔叔回了桃舟一趟,我让他给你带了些水果。你回桃舟的时候,记得让小外公拿给你吃。三妈祝你毕业快乐,有个快乐的大学生活。”
弋戈飞快地看完消息,心里想的是,她没提银河。回了桃舟,却不知道银河已经不在了?还是陈进没有告诉她?或者是根本就没回,寄箱水果回来说个客套话呢?
弋戈的手指停在短信界面,半分钟后,把短信连着陌生的发件号码一并删了。
她再没耐心去查看还有哪些未读消息,径直回到 qq 界面找到蒋寒衣,问:“下午有空吗,文东街上见?”
蒋寒衣很快回复:“好,我现在在师大附中这边,你有没有想吃的?爷爷奶奶这里在烙烧饼。”
弋戈盯着他话尾那个贱兮兮的小表情顿了顿,回复:“没有。”
她把手机扔回座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
*
弋戈在小区门口下了车,朱潇潇见她一脸倦容,扒在窗户上催她赶紧回家休息,还问她要不要自己的褪黑素。
弋戈摇头,笑道:“你赶紧走吧,别啰嗦了。”
“行行行,我到了给你消息!”
“嗯。”
弋戈看着出租车驶远,目光移向对面的文东街。她甚至没告诉朱潇潇要去见蒋寒衣了,事实上她自己也没准备好。
见到蒋寒衣,她能说什么呢?没了备战高考的压力,没了可以隔在他们俩中间的试卷,甚至连日常活跃气氛的范阳都不在,她该和蒋寒衣说什么?总不能当着面还跟他说——“好困,晚安。”
该说起那个约定了吗?那个,“高考完了再说”的约定。
弋戈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期待了。她远远地看清了那个夜晚的自己,主动与蒋寒衣定下约定,其实是在给自己种下某种期待,栽培新的生活的勇气——你看,未来会发生更好的事。
可她现在明白了,没有什么更好的事。
是谁说过的,期望是一种微妙的暴力,因为这是要求别人顺从我们的意志。现在的她,正承受着三个月前的自己行使暴力的恶果。
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期待的。
弋戈的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六月的下午,天气燠热,手心里很快出了汗。她隔着一条街看见老蒋修车铺好像换了块新牌子,不再是那块脏兮兮沾满黑色车油的破木板了,上头似乎还写了新的字。
穿过马路走近了才看清,上头还是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写的是——“老板外甥高考顺利,本月修车一律八折,心情好还送橘子。”
“……”
弋戈盯着新木板哑然失笑。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晚点呢。”蒋寒衣从铺子里走出来,眼里跳出惊喜,上前接过她的箱子,“干嘛不先放了行李再来。”
弋戈看见他,也有点愣。她和他约的时间没那么早,本以为他会晚到的。
“你怎么这么早?”她问。
“你给我打完电话我就直接过来了。”蒋寒衣一手牵着她一手拖着行李进了店,一点不避讳舅舅在场,又嘟哝道,“刚又去了范阳家一趟,他妈说他回老家了,这小子,不知道搞什么鬼。”
“你小子,出息了啊!分数刚出来就拐人家小姑娘来了!”穿着汗衫的老蒋拎着个钳子笑他。
蒋寒衣一点没见害臊,反而骄傲地哼了声。
老蒋纵容地摇摇头,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自觉让位,“得,你俩聊吧,我找人打牌去。帮我看着点店啊!”
蒋寒衣嗯嗯嗯嗯地把人往门外推。
老蒋走了,蒋寒衣回头看弋戈安静地坐在铺面后头的厂房台阶上,反而害羞起来。脸皮厚得天赋异禀的蒋大少爷这会儿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两抹淡淡的红晕,看着弋戈不知道该说什么,挠着后脑勺支吾了两秒,莫名“娇俏”地问:“你猜……我考了多少分?”
弋戈淡淡笑道:“那肯定是过 600 了呗。”
蒋寒衣走到她面前,刻意稳重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下去的雀跃,“比那还高点呢。”
“多少?”
“611。”蒋寒衣说,“你 681 对吧,相差刚好 70 分,两个要求我都完成了!”
他的语气昂扬,好像雀跃的溪流撞在弋戈心里的暗礁上。弋戈默了几秒,玩笑道:“可厉害死你了。”
蒋寒衣又羞赧又激动地看着她,脑子里忙得很,全在想要怎样自然地、顺利地、让她开心地把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转变过来。他想,虽然两人心照不宣,但他还是应该表白才对,应该堂堂正正地、坦率直白地告诉她——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弋戈,我……”
“那个……”
两人异口同声,颤巍巍的话音撞在了一起。
搁平时蒋寒衣一定会让着她,但现在,他眼神灼灼,笑意里有些当仁不让的迫不及待,“我先说,行么?”
弋戈点点头。
“弋戈,我……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最好的,但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吧,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可能是小时候在桃舟就喜欢你了,也可能是你来了江城之后,但我很确定,我非常喜欢你,我想陪你过很久很久,做所有你喜欢做的事。”蒋寒衣一口气把心里话说出来,又顿了顿,“我的分数应该可以和你一起去北京了,我会报离你最近的学校,我们大学都在一起。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他的话音扬在燥热的夏日空气里,像一片显眼的灰尘,弋戈轻轻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不该让他先说的。
“蒋寒衣,对不起。”叹息之后,她没有犹豫。
蒋寒衣脸上的笑意霎时就凝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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