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给库尔班打手势,一段欢快的腰鼓舞匆忙收尾,从长安来的伎人搬着古筝上台,奏响一曲和缓的调子。
“夫人,好久没看见你了。”库尔班和安勒穿过人群走过来,他们来敦煌已经六年了,初见时是消瘦的少年,此时壮了许多,也高了许多,眉目越发深邃多情。
“坐。”隋玉说,“下雪之后,我怕脚滑走摔了,一直不敢出门。你们难得找我,今天过来是有事要说?打算离开敦煌了?”
库尔班松口气,“多谢您宽容,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待在您家的日子很悠闲,我跟安勒过得十分惬意,同样,好日子过多了,性子也养懒了,一直想找您说明离意,一直不舍得开口。夫人,我们还是想闯一闯,去大汉的皇城走一遭。”
“可以,长安的乐坊比我这儿的草台班子精彩多了。”隋玉不阻拦,“你们明年开春跟着商队一起离开?”
库尔班和安勒点头。
“我在长安认识一个人,西市的清平坊是他的,你们离开时我给你一封手书,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去找他,至于他愿不愿意相帮,我也不确定。”隋玉说。
“多谢您。”库尔班又激动又感激。
“在长安混不下去了还回敦煌来,我们有六年的交情了,我这儿能给你们留碗饭。”隋玉玩笑。
“多谢您。”库尔班又道声谢,“若是回敦煌,我们带一班人马回来,把您的草台班子换下去,从此成为敦煌第一大乐坊。”
“挺有志气,我看好你们。”听着戏台上的古筝声停了,隋玉起身,说:“你跟我上去一趟,你嗓门亮堂,声音又好听,帮我传个话。”
库尔班和阿水一左一右扶隋玉走上戏台。
“玉掌柜,你这是做什么?”坐在火坑旁边的客商高声问。
“跟你们谈笔生意。”隋玉笑,“我有个好点子,需要诸位赏脸相助。客舍北边新建的货栈想必大伙都看见了,也有人问过我打算用来做什么,我一直神神秘秘地没有说。我打算在敦煌建个货栈,汇集东西南北、关内关外的各种货物。”
说罢,隋玉给库尔班递个眼色,他提高嗓门,将她的话抑扬顿挫地复述一遍,确保大部分人能听清。
茶舍里喧闹一阵,待平静下来,隋玉继续说:“很大一部分商队在关内关外往返一趟,卖货、买货外加赶路,往返要耗两年,若是去大宛、康居、乌孙一趟,三四年都是正常的。我建这个货栈的初衷是嫌路上奔波太耗精力,钱是赚到了,身体也垮了,跟家人的关系也淡了,我想给大家减减压,提供一个便捷的走商路。当然,我也是想赚钱。”
库尔班又高声复述一遍。
“关外的羊皮大概五十钱能买一张,商队运到敦煌,可以作价一百钱卖给我,我提高一二十钱,以一百二十钱的价钱卖给关内来的商队。关内的商队运来的绸缎,买入价是一千二百钱一匹,运到敦煌以二千五百钱一匹卖给我,我涨价五十到一百钱,再卖给关外的商队。如此一来,关外的胡商销了货,买到长安的绸缎,入冬前就能回家,不用入关一层层交税,也不用过河翻山,受地痞威胁。关内的商队也如此,年头出来,年尾又能回去,不用出关在沙漠里跋涉,也不用担心商队会遇到匈奴,或是在关外遇到匪寇打劫,报官无门。”
茶舍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这下不用库尔班复述,所有人都听清了隋玉的话。
有人笑着摇头,有人若有所思,隋玉站在高处对众人的表情一览无余,她不用让所有人都心动,只包揽抗风险弱的小商队就可,她的名声传出去,会有更多的小商队过来,这条商道会越发繁荣。
至于人数众多的大商队,隋玉反而不想跟他们做这笔生意,若是以她为分水岭,关内的商队不出关,关外的胡商不进关,那这条贸易繁荣的商路可就完蛋了。
“也可以在我这里做寄存的生意,比如秦大当家从长安运来一批釉面瓷,路上破损一半,不敢再往关外带,你可以把釉面瓷寄存我这里,开个底价,我帮着卖,有人买走,我从中抽多少利。也可以开个固定的价,给我一笔寄存费,东西卖出去,我把钱给你。”隋玉继续说。
秦文山闻言,他颇给面子地拍掌,“好,有机会跟玉掌柜合作。”
“那你是不是也要在货栈卖棉制品?”还没买到棉被的客商颇有怨言。
隋玉点头,“明年,明年秋天你们再来,棉被、棉袄、棉布这些东西都挂在我的货栈,五斤重、十斤重、十五斤重的薄棉被、绸面棉袄、各色棉布,随你们挑选。”
货栈里响起响亮的鼓掌声,有人吹起口哨。
隋玉扶着阿水的手准备下去,离开时交代库尔班:“等他们交谈完了,你跟他们说一声,想合作的在二月之前去找我。”
库尔班点头。
第354章 生意做成
隋玉身子笨重,外加穿得厚重,在寒冷的西北风里,她站不住脚。故而从客舍出来后,她就回了屋,一直到年夜饭开席了,她才由赵西平扶出去。
“姐,我们走了啊。”趁着天色还没黑,隋良带着一帮人准备扛着火把进城。
“好。”隋玉点头,她交代说:“玩归玩,闹归闹,可别折腾过了啊,谁要是摔了,或是被火苗燎到了,回来了可是要领罚的。”
“三婶你放心,我们会盯着小崽的。”赵大郎说。
隋玉相信这话,大郎虽说有点愚,但挺有兄长的风范,对下面的弟弟妹妹有几分真心。
“去吧。”赵西平开口。
赵家五兄妹、隋良和小崽舅甥俩、阿水和花妞等四人,还有花家兄妹三个,十来个人牵来骆驼,高高兴兴地走了。
隋玉等他们走了,她跟赵西平也回屋了。
“明天的赏钱准备妥了?”赵西平问。
隋玉点头,“都串好了,你给下属的年礼也准备好了?”
“每人十斤羊肉和十斤猪肉,明早让丁全送过去。”赵西平拎着椅子坐在床边,他扶着隋玉的肚子,奈何棉衣太厚,他感受不到孩子的动静。
“去打水。”隋玉说,“我们没什么玩的,趁早躺床上吧。”
赵西平伺候隋玉洗漱干净,打横抱起她放到床上,又转身用剩下的水洗洗脚。
隋玉脱下棉袄躺下去,一躺下,肚子里的孩子跟着翻个身。
见男人坐上床,隋玉掀开棉被,垂眼说:“再打个滚,跟你爹打个招呼。”
赵西平屈指在肚皮上敲了敲,他敲过的地方鼓动两下,他笑了,说:“跟小崽一样,都是爱动的性子。”
“以我俩的性子来看,断不会生出个懒孩子。”隋玉拉起棉被,她靠在男人怀里,手指在棉被上敲了敲,满怀期待地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床上会有个胖娃爬来爬去。”
赵西平恍惚了一下,他对小崽小时候的模样还记忆犹新,如今却长成个小小少年了。再有两三个月,他跟隋玉又会迎来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女人是神圣的,一个人能孕育出另一个人,真了不起。”赵西平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他大儿子已经养到十岁了,至今,他仍觉得一个个活生生的孩子从母体孕育而出很不可思议。
“孩子是怎么来的?怎么会有生命的?”他伸手摸着鼓起的肚子,肚皮下的蠕动让他清晰地知道,孩子在肚子里就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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