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谏之一眼便看出她打了退堂鼓, 遂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方便接力的邻墙, 嘴上却只道:“人太多。”
南城楼子在城南偏东, 擦了个市集的边儿, 后院墙通着一条冷僻的偏巷,两张宽, 和院后人家撞了个背对背, 一路走人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雨后凉风一吹, 撩起撄宁耳一缕发丝,扫过细白的颈子, 她下意识抖了下,只觉周身汗毛直竖,赶忙往晋王殿下身边挪了半步, 眼看还有段距离, 于是又挪半步。
她望着那厮的空无一物的腰间鞶带, 不放心的问了句:“你的剑呢?万一我们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他即便再艺高人胆大, 也寡不敌众啊。
撄宁暗暗地揪起了心。
宋谏之目光刚从低矮错开的邻墙上收回,便将她这幅怂包模样收进了眼中。
他眼尾微挑, 不客气的拿话刺她:“你跟个秤砣一般缀本王出门时, 可曾想过此事?”
出门时抱着他胳膊又拖又拽,只差没给他扯烂衣袖。
奈何秤砣本人不光不怕他这冷冰冰的讥诮, 甚至又凑近了点。
晋王殿下金身铁骨,嘴巴也生得难撬,平日里话少得可怜,但他只要肯说话,多半就是没生气的。
左不过是小心眼儿犯了,或者莫名其妙的撒癔症,要拿她撒气。
虽然难哄,但能哄就有辙。
他不说话的时候才吓人,眼刀子一刮,撄宁那身皮子都怕得紧了。
撄宁满脑袋乱七八糟的念头,思绪却十分清晰。她抬手掏了掏袖口,抖出一块糙纸包着的栗子糕,眼神既惊喜又诧异:“我记得捎上了呀。”
她顺手把栗子糕塞进嘴里,又去掏自己的怀襟。
摸索了两下,撄宁目光一亮,掏出柄巴掌长的匕首,黑铁鞘缠枝柄,带着匕鞘都薄不过两寸。
她献宝似的在小王爷面前耍了圈,‘噌’地一声,短刃出鞘。
“我带着,嘿嘿,”她拔下根发丝比在短刃前,轻轻吹了口气,发丝便一断两截:“厉害吧,削铁如泥。”
俩人倒是不扭捏,撄宁将匕首递给宋谏之,他也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匕首是撄宁赴宴前防身带的,没有用到,现下交给晋王再合适不过,这匕首在他手里能夺人命保平安,在撄宁手里,怕是只能装样唬人。
她向来极有自知之明,与其自己拿着,不如安分的抱住晋王殿下大腿。
撄宁得意洋洋的炫耀,收回手,面前人立时便将手伸了过来,眼看下一秒就要探进她的怀襟。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头上两只长耳朵机警的竖起来,乌溜溜的圆眼睛瞪着人:“你干嘛?”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晋王殿下竟对良家女子做出这种事!
撄宁连词儿都想好了,只差就地搭个说书台子。
宋谏之却只是瞥她一眼,顺其自然的收回手。
“看看你都藏了什么些破烂玩意儿。”他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
撄宁没有抓住那抹极轻的笑,她嘴里嘟嘟囔囔的翻起怀襟:“才不告诉你。”
说着翻出一个小纸包,捻了两片麦芽糖,神色为难的犹豫了一下,才将其中一片递到宋谏之面前:“喏。”
宋谏之眼神却沉了下来,他目光扫过那片躺在少女掌心的麦芽糖,最后凝到撄宁脸上,那丝笑意霎时间收的无影无踪。
刚融化的春水重又封上刺骨冷寒的冰层。
宋谏之分出一息时间来思索,自己是否对这小混账太宽容了些,所以她才没生记性,三番两次的气他。
他压着眸子,眼神结了冰霜,刺的撄宁‘嗖’的抬起头。
“你怎么啦?”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这句话在撄宁嘴里转了两圈,没敢说出口。
宋谏之微眯着眼,长眉在白玉面孔上压出道凌厉逼人的弧度。他捉到她眼中一点晃动的光,想捉住了揉在掌心,藏起来。
宋谏之负过微微发抖的手,勉强将血管中横冲直撞的杀意按捺下来。
正事当前,这个脑袋只有豆子大小的混账东西,回去再罚也来得及。
他没有开口。
撄宁也没领会到晋王殿下的宽容,只觉他眼神冷漠的跟初见没什么两样,那个无情无觉的淡漠眼神,令她当日在睡梦中都惊出一身冷汗。
怕什么来什么。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宋谏之身后,走到邻墙相接处。
脑袋搜刮干净了,也没想出哄人的话。
她刚要把麦芽糖踹会怀襟里,腰就被人一把揽住了,下一刻,失重的感觉袭来,她甚至能能听到灌入耳中的风声。
一个错眸的功夫,人就站到了戏苑相邻人家的矮墙上。
麦芽糖早就掉到了地上,撄宁也顾不上,一只手圈了宋谏之脖子,一只手紧紧抓着人前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脑袋埋在他颈窝处。
她被人摁在怀里,犹豫陷入了两极地狱,左边是少年温热的胸膛与有力的心跳,右边是呼呼作响的凉风。
“你…你会轻功啊?”撄宁微垂着眼往底下一扫,只看到笔挺陡峭的墙面,自己半个身子几乎悬在空中,她立时闭上了眼,一紧张,话也跟着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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