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和尚摸了摸脑袋,取笑道:“我在这庙里自然是和尚,可过两月回了家,有妻有儿的,我就是那土地姥姥神前的信众,怎么不能为她老人家揽生意。
“寺庙里头这么缺人,连对家的也敢收进门来?”玉娘这么个无神论者也觉荒唐。
和尚却习以为常道:“那有什么,寒冬腊月里头庙里正缺人手嘞,凭你是谁,剃了头发都能留下,有地方住有粥米喝的,谁不乐意来这?就是衙门老爷们,看在佛祖的面上也不敢过来盘剥,多自在。”
等等——
晏子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疑惑的追问和尚,“衙役们也不来这里访查?”
“哎哟哟,”那和尚用手指着殿内,“来这里查什么?难道还要查抄我们万福寺的佛像不成?从没听说过有人敢当着佛祖菩萨的面要孝敬呢,也不怕下割舌头的地狱去。就是他们不信,他们老子娘又怎么能安心。”
是了是了,晏子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将整个县城来回翻找也寻不出个贼来,原来还有这么块地方被忽略了。
那温忠在本地待了二十来年,肯定知道年底寺庙收人的事,恐怕他当日故意诱导众人觉着他已乘船离县,实际上却灯下黑的藏在城中,只等到来年开春,他才养好了头发施施然带着金银离开。
晏子慎当即就要回转,准备告诉朱浔,好带了人来挨个查寺封庙,却没想玉娘忽然开口,向那和尚打听道:“大师傅,您是咱们这儿的本地人,又在寺庙做活,想来认识的人多,我前段时间见着一个跛脚的师傅,看他可怜想着送些粥米,哪知只回头人就不见了,不知道大师父见着没有,他右脸上还有个瓜子大小的黑痣呢。”
晏子慎闻言就停住了脚步,对玉娘的印象竟然颠覆了不少,奇怪,这花娘是怎么知道他问话的缘由是想抓捕贼人的,脑子很灵活嘛。再者,她是怎么知道那贼人瘸着腿的?外头发布的画像中可没画这个。
瘦和尚笑了笑没说话,玉娘忍着心疼取出一钱银子塞给了他,心中默念,这都是为了大家,为了生活。
收了银子,那和尚摸着头细想,好半天了才一拍脑袋道:“确实有个倒霉的和尚,本来他该出门去城外头唱经化缘的,哪成想出门的时候也不知被谁了一把扭伤了脚,一瘸一拐的连路都走不长,只好在我们庙里头打下手做做粗活。”
“连正经的接客工作都不能够,”和尚惋惜道,“我们还说着呢,他这剃了头来忙乎三个月,只够吃个肚子饱,实在是亏哟。”
“他在哪里?”晏子慎难掩激动,好家伙,没想到真的这么凑巧,要找的人就在这家寺庙,可要把人给逮住。
那和尚一指西边那一溜的矮屋舍,“倒数第二间就是干粗活的人住的地方,你且找去。”
晏子慎也不和玉娘交代些话,撒丫子就往那边跑去,望着他的背影,和尚笑眯眯冲着玉娘道:“小娘子,若是抓到了贼人得了赏钱,可要分我几分。”
“怎么?大师傅猜着了有问题怎么也不抓去。”玉娘惊奇的看着和尚,他什么时候猜着的?
“无量寿,呸呸呸,阿弥陀佛。”大和尚虔诚的念了一声佛号,“我佛慈悲,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可以随意冤枉人呢,岂不有损功德。”
玉娘刺了他一句,“功德,大师傅进佛门才一个月呢,要是不说清楚,可别回头把您也当同党抓进去,我这等女流之辈可不敢上公堂作证的。”
和尚脸色立马垮了下来,也不敢再摆大和尚的架子,只忙陪笑解释道:“小娘子,你也知我是这里的本地人嘞,为着离家近才投到万福寺来做和尚的,他又不是本地的,又能吃苦,真要想挣钱,怎么不去外边寺庙,一个男的,又不是真心实意要做和尚,又不去赌坊,又不去找花娘,定有古怪。”
“可他瘸了腿,你要是真有怀疑,只叫了衙役过来,任人抓着了岂不就有赏了。”玉娘奇怪道,这么瞒着,若是她们今天不来,这人谁知道哪年哪月抓着。
那和尚极不赞成玉娘的做法,“小娘子做事太冲了,要是带了人来审问,好好的人进了衙门也要脱层皮的,要是不是,岂不平白得罪了人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哦,我妻儿老小都在这里,他寻着了机会报复可这么好。即便是真,衙役老爷们抓了他,恐怕也只会揽功到自己身上去,我得什么好。”
他拍拍僧袍笑道:“我看这位公子身上穿的衣裳面料昂贵,又有小娘子这么一个佳人陪在身边,想来不是什么普通人,看不上那些零碎赏钱的,我说了也好挣一个相助之功啊。”
得了几两十几两的,好回去给土地姥姥重塑金身,旺旺香火。
“可若是人跑了,大师傅有空陪我这儿耍,就不怕那公子气愤么?”玉娘眼尖,瞥见西边屋里突然冲出来两人,忙指着急声道,那大和尚顺着手指望过去,也不知温忠的腿是怎么瘸的,竟然不影响奔跑,反而速度还挺快,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扔着东西阻拦晏子慎。
“哎呀!”那和尚忙着跳将起来,上前去帮忙。
温忠见前头后边都有人,知道自己怕是难逃了,左右张望,却见有个娇弱姑娘傻愣愣站在殿前,眼前不由得一亮,若是挟持了她,好歹也能有点用处。他打定了主意,就骤转方向往殿落处跑去。
“快跑!”晏子慎忙出声提醒,“去殿里躲躲!”
他大为恼怒,没成想温忠早有防备,睡屋里时还伪造了一个睡窝,以至于自己进去找错了地方漏了痕迹,被他跳窗跑了出来,这厮狠辣阴毒,可别真伤到了人。
玉娘却像是听不懂他们的话,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双手环抱住护在腰间,半点也不曾挪步,只愣愣的看着温忠朝她过来。
口里还念念有声,不知道是被吓得说起了胡话,还是在向自己求助,晏子慎越发焦急,憋着气又提了几分速度。
只是他之前温忠丢出的一系列杂物拦了路,两者之间还有些距离,眼看着不能赶上,那贼人离玉娘不过几步的距离,干脆一咬牙,将自己身上一块从不离身的玉佩扯断下来,伸手就要丢去。
却见玉娘发着抖握紧了一个荷包,也抬起手来。
“哈哈,”温忠大喜,果然是小姑娘家,遇到的事砸荷包有什么用,就这一点——
砰——
一声实打实的碰撞让温忠眼前顿黑,仰天摔倒在地。
巨大的疼痛瞬间夺去了他的所有感官,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捂着额头躺地剧烈抽搐起来,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只能低声的/呻/吟/着/。
玉娘拍了拍手,没好气的望向后边两人,“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拿绳子绑起来。”
没用的男人,到底还是自己的宝贝荷包又立一功。
晏子慎看着还带着血迹的红布荷包,又看了看玉娘,“这一路你都带着它?”
玉娘笑眯眯,也不在晏子慎面前装了,“晏老爷,您猜这荷包原本是砸在谁的脑袋瓜上。”
大和尚一边抽出腰带绑人,一边咽了咽口水,悄悄同晏子慎说,“亲娘嘞,依我看,你还是别拜土地姥姥了,赶紧去拜山君去吧,这么虎的娘子,山君才是你家亲戚嘞。”
第78章 分赃
“妈妈,妈妈,抓到贼人了,抓到贼人了!”
金盏欢天喜地的跑进屋里来报信,李妈妈正和福娘吐槽人呢,“大冷天的,不好好在屋里呆着听曲喝酒,倒要跑到什么寺庙去烧香拜佛,真真是脑子被风吹得糊涂了。”
福娘在旁小声试探道:“我看玉娘也并不喜欢这门生意,所以才不肯和他一个屋子的,要不然,好妈妈,咱们就算了吧。”
“算了,怎么,你也被风吹了脑子是吧?”李妈妈耷拉下嘴角,看了福娘一眼,“送上门的生意还要往外推,你知道咱们花了多少钱了吗,是不是这丫头指使你和我说的。”
“没有,”福娘蹙着眉忙解释,“玉娘和我说这个干嘛,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妈又何苦逼她。咱们五六年相处起来,早就是一家人了,我也把玉娘当成我的亲姐妹,这不是妈常说的,一家子人就该同气连枝,互相帮衬,怎么你现在又区分开。”
李妈妈不争气的点着福娘的额头,“亲姐妹不假,可我是让她听你的,不是叫你听她,你倒好,成日家对她言听计从的。你别忘了,玉娘本名姓庄,这是李家院儿,不是庄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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