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又一次为梦魇所困扰, 醒来时颈侧浮了层细汗。
他盯着帐顶兀自发呆,好半晌才起身下床,喝了一杯热水压下心头的惧意。
屋内的炭炉烧得正旺, 窗户微敞着, 日光透过缝隙洒在柳柒肩头, 给他的月白锦衣镀了一层金芒。
巳正时分, 银霜悉皆消融,满城薄雾也渐渐消散。孟大夫听见房内传来咳嗽声,立刻将熬好的药呈了进来:“公子怎就睡这么一会儿, 可是又做梦了?”
苦涩的药味儿在屋内荡开, 柳柒拧着眉, 淡淡地点了点头。
孟大夫轻叹一声,道, “公子先吃几块糕点垫垫肚罢,这药有些烫, 晾一晾再喝。”
柳柒应了他,又问道:“师父去了何处?”
孟大夫笑道:“棠儿吃了奶不肯入睡, 司先生便带着他出去了。”
孟大夫叮嘱几句后就离去了,柳柒捡两块糕点细细嚼着,而后皱紧眉头将漆黑的苦涩药汁儿一饮而尽。
在客栈住了小半个月,他几乎没有出过这扇门, 止偶尔坐在窗前晒晒太阳, 听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喧嚷声, 倒也浅得解闷。
此刻孩子没在身旁, 他甚觉无趣, 便披上斗篷打开了窗, 坐进摇椅里翻阅话本。
“砰砰砰——”
不多时, 门外响起了一阵叩门声,他漫不经心地翻着书,说道:“进来。”
门扉轻轻被人推开,继而有脚步声迈入屋内。
冷风吹拂面颊,撩动了兜帽下的鬓发,柳柒将它随手拨开,温声道,“药我已经吃了,孟大夫可还有别的事?”
他惧苦,曾偷偷倒过药,孟大夫担心他故技重施,会时不时盯着些。
身后的脚步声顿在原地,屋内寂静如斯,落针可闻。
柳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来人并非孟大夫,不由警觉起来。他撑着扶柱自摇椅里起身,回头看去时,手中的书本倏然落地。
云时卿玄衣白发,眼底盈满了笑:“柒郎。”
柳柒如置梦境,难以辨别眼前之人是真是假,视线逐渐模糊开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竟发不出半点声音,双腿也如同黏在了地板上,无法动弹。
云时卿朝他走近,解释道,“我以为你会留在扬州,辞官后便离京去寻你了。但叔翁说你和师父来到了楚州,这边正逢战乱,我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可是人海寻人犹如大海捞针,我又不敢太过招摇,多亏了卫——”
“晚章……”柳柒扑进他的怀里,哽咽地道,“我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
云时卿立刻搂住怀中之人,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不过两月未见,柳柒竟瘦脱了相,斗篷下的身体几乎摸不到半点肉。
他用了些力道,小心翼翼把人抱紧,眼眶蓦然发热,不禁落了泪:“柒郎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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