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转到王梓明身上,稍作停留,就又转回到天花板上去了,对王梓明的到来没有一点反应,弄的王梓明有点尴尬。身旁的小梅赶紧说,大伯现在是一会清楚,一会糊涂。唐小梅的声音并不大,哪料她刚说完,老爷子的眼珠又骨碌碌转起来,落到了她身上,抬起手很清晰地叫道,小梅。小梅握住他的手说,大伯,我在这里呢。
刘荣老太手一摊,对王梓明说,小王你看到了吧,这老头子,现在连我都不认识了,就认识小梅!嘿,这老东西。
看完了老爷子,王梓明准备告辞,刘老太拉着他,说什么也不让走。说你在北京管我吃管我住陪我上访,今天无论如何你得吃一顿我做的饭!说着,扭头命令唐小梅,小梅,你去把门给我拴上!
唐小梅站着笑,没挪步,脸成了一块大红布。王梓明就说,好好,我不走了,正发愁今晚没地方吃饭呢。刘老太乐了,说这才是好孩子吗,我这就去做饭!唐小梅这会估计比刘老太还要激动,很乖巧地说声刘姨我去帮你,哧溜钻进了厨房。刘老太往厨房走,扭头对王梓明说,小王你去院子里转转看看,饭马上好。
王梓明徜徉在绿树扶疏的刘家大院里,心情非常轻松愉快。好像所有的失意,所有的烦恼都统统离他远去了。他很奇怪,这几年来,自己的心情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轻松过,那是一中发自内心的,纯粹而不掺杂一点世俗的轻松。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找回了点什么,但究竟是找回了什么,又说不清楚。
暮色四合,刘家大院那宽大的屋檐下,叽叽喳喳的小鸟正在准备入巢。它们并不害怕王梓明,七嘴八舌地叫着,好像在说,感谢你保住了刘家大院,保住了我们的家。王梓明朝它们笑,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并且听懂了鸟语。
王梓明以前不止一次地在这里游玩过,但这次的感觉格外不一样。他对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觉得它们都是有生命,有思想的,就像自己的老朋友一样。这样想着,一抬头,又看到了那副印象深刻的对联:人莫心高自由生成造化;事由天定何须巧用机关。
是啊,人莫心高,事由天定。人的一生,悲欢离合,生死别离,也许上天早就注定好了,我们之所以来到这个世上,只不过是要把这些早就注定的程序全部走一遍而已,或富或贵,或喜或悲,无法左右,无法更改,我们只是尘世中一名匆匆的过客,最终不会带走任何东西。人生苦短,那么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和自己,要和爱自己的人过不去呢?王梓明默默地站在这副对联前,陷入了沉思。
听得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唐小梅正含着羞涩的笑,静静地站在身后。她像一个第一次和男友约会的女生,眼睛看着脚尖前的地面,脸上是两朵深红的云彩,双手还紧张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说,刘姨她不让我帮忙,非要把我推出来,要我来陪你……
王梓明的胸膛刹那间被热乎乎的东西占满了。他内心的冰山仿佛崩塌了一角,有温暖的季候风吹来。他指着那副对联,深情地说,小梅,你还记得这两句话吗?小梅没抬头看,说,记得。人莫心高自由生成造化;事由天定何须巧用机关――你每次来都要念上几遍的。
王梓明说,是啊,可是以前理解的并不深刻,现在好像才有所感悟。唐小梅说,我和你的感觉一样。
王梓明说,我们走走吧。唐小梅说,嗯。
王梓明和唐小梅并肩漫步在暮色中的刘家大院里,肩膀与肩膀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彼此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些谈恋爱的日子,有好多的话要说,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只好沉默。不过此刻两人之间的沉默,应该比说出来更有意义。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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