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是真的惊讶了,一个人若能多智至此,哪怕是为了天下安稳,他都不忍心下手了。
可惜,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未雨绸缪,殷稷摇了摇头。
“朕只是不甘心,还想再挣扎一番。”
“如何挣扎?”
殷稷抬眼扫过周遭密密麻麻的将士,轻声道:“他们。”
他想试试,在这场他和先皇的博弈中,有没有人不看正统,不看出身,只看他曾经也算是为国为民的份上,而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那双清亮的眼睛因为接连几日的休息不足已经布满血丝,可目光落在人身上时,却仍旧蕴含着挣脱不开的力量,轻易就能动摇人的心神。
可惜对守城军来说,良知已经无关紧要,胜利唾手可得,青云之路就在眼前,他们绝不可能放弃。
他们抬眼看着殷稷,眼底逐渐染上贪婪和杀意,清晰地将他定位成了敌人,完全忘了就在不久之前,这个人还不计前嫌,想给他们一条生路。
殷稷眼神越发沉静,他静静侧开头,看向了吴敬中。
他一言未发,可吴敬中却羞惭地低下了头,他不是没有敬佩过,可惜过这位新帝,但正统不可违逆,先皇的遗诏更不能违逆。
他在那沉甸甸的目光里僵持了很久,还是悲叹一声开了口:“皇上,请您退位吧。”
“朕可以退位,”殷稷不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话,情绪并不见起伏,“可你们要扶持谁继位呢?谁比朕更合适这个位置?”
吴敬中一时哑然,先皇遗诏上写得清清楚楚,复齐王位,命他登基,可齐王当初被谢家抖落出了那么多罪证,桩桩件件,都让人发指,他根本配不上皇位……
可那是先皇遗诏,他能如何?
吴敬中左右为难,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忽然传了过来,他扭头看过去,就瞧见有人正策马疾驰而来,背上鲜红的令旗十分醒目,这是传令官。
第485章 无力回天
“报!”
传令官带着一身血滚落马下,仓皇中他没察觉到情形不对,只在人群里看见了那抹醒目的明黄,便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边境军谋反,居庸关被破,敌军正朝京城而来!”
边境军攻破了居庸关?
这噩耗宛如雷霆,轰然炸响在所有人头顶。
薛京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传令官,不是没有边境军吗?不是说那是调虎离山的饵吗?怎么会真的有这么一批人呢?
就算有,他们又怎么能破得了居庸关呢?边境骑兵只有三千人而已,可居庸关却有守军一万,还有半数京北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军报会不会是假的?会不会这是虚张声势的手段?会不会……
“钟青被骗了,不是只有三千人。”
殷稷低声开口,打破了薛京脑海里不停浮现的所有名为侥幸的念头,他颓然地后退了两步,再没了言语。
吴敬中从震惊中回神,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靖安侯:“边境军是你调来的?你真的打算谋反?”
靖安侯眼睛微不可查地一缩,却在眨眼间就平复了下来,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再次将遗诏递到了吴敬中面前:“我所作所为皆是奉先皇遗诏,吴统领不必多虑。”
吴敬中脸色变幻不定,他很清楚靖安侯这话不对,不管怎么样,调离边境军都太过分了,尤其是在边境并不安宁的前提下。
可京北营只剩了他手下这一半,那些南下的边境军既然能冲破居庸关,又怎么会将他这半数京北营的人放在眼里?
若是不站在靖安侯这一边,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他看了眼自己手下的兵,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不能不管。
本就偏向靖安侯的心彻底歪了过去,他远远朝那抹明黄的影子看了过去,对方却仿佛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再没有看他一眼。
靖安侯却忽然有些急躁起来,他看向殷稷:“事已至此,皇上还要再试试吗?”
“不必了……”殷稷收回目光,“大局已定。”
靖安侯沉默下去,明明他筹谋许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可等殷稷真的放弃抵抗时,他却又莫名不忍了起来,说来也可笑,曾经他可是一夜斩杀上百人,眼都没眨一下的杀神。
“皇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难得起了弥补的心思,想替他完成遗愿。
可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便骤然闪过,薛京猝然出手,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在急速崩裂,以命搏命般朝他凶悍袭来,靖安侯猝不及防之下竟险些被他得了手,虽然最后还是躲了过去,可肩膀处的衣裳却也被割破了。
他脸一沉,抬眼朝薛京看了过去,对方已经被扑过来的陈安阻截在了两步之外,一双狰狞狠厉的眸子却仍旧死死盯着他,那模样像极了一头凶兽。
他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原本他的杀意都集中在殷稷身上,现在却不由自主地分了一些给眼前这个男人,连手都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刀。
“靖安侯,”殷稷忽然开口,“朕需要一点时间去安排身后事。”
最后那三个字过于刺耳,薛京的眼眶瞬间红了,就算是陈安一时也没了继续打斗的心思,心情复杂地朝殷稷看了过去。
靖安侯心口被薛京激起来的戾气逐渐消散,他很清楚自己应该速战速决,可殷稷身后仍旧有死忠于他的禁军,这个要求,容不得他不答应。
“好,一刻钟。”
他仰头看了眼天色,应该来得及吧。
殷稷并没有讨价还价,只看了薛京一眼:“你跟我进来。”
薛京狠狠推开陈安,抬脚跟了上去,还守在乾元宫门口的禁军和宫人慢慢让开了路,看过来的神情既复杂又惶恐,薛京却已经顾不上旁人了,眼看着靖安侯等人被甩在了身后,他压低声音开口:“皇上,清明司还有十几个好手,臣带禁军断后,让他们护送您出城。”
这话听得殷稷心口微微一烫,却很快就又冷了下去,他的逃亡没有任何意义,他是无处可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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