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昊隐约猜出了他话中所指, 但既不承认, 也不否决,而是负剑转身, 高深莫测道:“不可说。”
有他在的地方势必有变数,小事无从掐算,但他清楚未来大势的剧本, 这高人,还是可以做上一做。
飞白听他如此说, 便知自己多半是想对了, 神色愈发忧虑:“此道凶险难测, 清虚道长已逝,世间岂非已无能为师兄护持之人?”
萧昊闻言淡笑道:“……倒也难说。”
“天道无常, 能洞悉知微者,大多福薄寿短……”飞白说到此处,心中便生出不忍来, 目中更添忧色。这纯阳师兄,留在纯阳宫中也是危险, 入了这茫茫尘世,更是危险。武当真能保得住他么?
萧昊立在原地,广袖当风, 如琼林玉树,“道可道, 非常道。我们都在人世间修行, 这千百时光中, 多的是岁不满百之人,长生与否,又何必求?天道无常复有常,顺其自然即可,大道在何处,我身即在何处,又何谈生与死?”
飞白微微愣住,肃然生出一种敬意,“师兄是不食烟火之人,又资质超凡,本可求无上仙道……修习这折寿道法当真无惧无悔?”
萧昊回头看了他一眼,“三千生灭数,掐指又能算得几重,不过都是枯荣轮转罢了。既欲出尘世,入世又何尝不是修行。”
飞白于是恭敬稽首:“师兄说的是。”
这才是修道之人该有的样子啊。
飞白心里有些惭愧,他自小入武当修行,自问也是天资非凡,师父也常夸他悟性尚可,但如今跟萧昊站到一起,却总生相形见绌之感。
他向来以为道心不拘于形貌举止,行事只图落个逍遥,但跟这自甘缚于尘网,却又纤尘不染的纯阳师兄比起来,境界却是差得太多。
“此地不宜久留,今夜还是另寻他处落脚罢。”萧昊瞧了眼满屋被拍昏的天命教弟子,平静道。
飞白立刻跟上他,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回去在柜台摸索了一番,把萧昊那枚金叶子捞了回来,眯眼笑道:“师兄,身外之物虽不该执迷,行走江湖却还少不了,你可不能这么败家,不然清虚道长入梦也要提点你的。”
萧昊一阵好笑,摇了摇头随他高兴去。
这深更半夜,哪还会有投宿的地方,他们二人索性飞出了城,寻了处破败的庙宇,勉强休息了一晚。
天光乍破时,晨光熹微,暗香浮动。
萧昊睁开眼睛,拂去肩上微尘,缓缓站起身来。
飞白还睡得沉稳,他毫无防备的睡相着实让人感慨。武当掌门竟放心他这样下山来,心可真大。
萧昊踏出破庙的门,端身正立,双目垂帘,双手掌心向内于腹前相交,手鼻相平一躬身,正是标准的道家礼,“无上天尊,施主早,贫道稽首了。”
耳边响起清甜柔美的声音,若清风拂面,“好个俊俏的小道长!”
萧昊神色清冷,矜持道:“施主谬赞。”
单玉如坐在树上,把玩着纤手中一对玉环,轻声道:“下面可是纯阳真人?”
萧昊点了点头:“正是。”
“若早知道长是如此皓白风清的人物,妾身怎还会让那些粗人来迎。”她发出一阵娇笑,只盈盈俏立枝头,就足以倾倒众生。“此等人间绝品,真该早些亲至才是。”
单玉如是天命教的宗主,她收到线人消息,说武当秘密去接一位神秘传人归宗。天命教如今正和出云庵和武当派斗得如火如荼,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不能容忍有人横生枝节。
派出去拦截的人全军覆没,单玉如被师兄解符狠狠嘲笑了一番,她便亲自来看看这刚出山的小道士能有多大能耐。
不过见了萧昊之后,灭口的想法就变了。
她同时也是阴癸派这一代的传人,可惜《天魔策》到了她这,中原魔门早就失了传承,因而她修习的功法与婠婠她们并不相同,是以采补之术提高自身功力。
对她来说,萧昊这样纯正的道胎,简直是跟魔种一样可遇不可求的补品,杀了未免太可惜,不如吃了进补来得好!
自古而今,大凡习武之人,都是努力以后天之躯进修先天之境,然而即便达到先天武者的境界,其上还有更为上乘的“本源之力”。
能懂得运用本源,成功踏出那“最后一步”的人,便能破碎虚空。
而若要将血肉凡躯内的本源之力激发、跨越天人之鸿沟,有两种截然相反却殊途同归之法,便是正道修“生气”的“道胎”,和邪道修“死气”的“魔种”。
魔门神秘的道心种魔大法,就是一种利用道胎和魔种超越生死破碎虚空的功法。单玉如修习的武学虽比不上道心种魔,但也有类似的借采补炉鼎来吸收功力的效果。
她看着萧昊的眼神闪闪发光,自觉无意捡到了一块大宝贝。
单玉如虽不久前在与慈航静斋言静庵的竞争中落败,但媚术之于她乃是看家本领,天下能抵挡她的魅力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而且尽管她修的是采补一道,气质却十分端庄,除去美丽皮囊,她一举一动都带着惹人怜爱的动人气息,不像是美艳放浪的妖女,而像是宁静怡人、温柔多情的佳人。
可惜萧昊实在已见惯了各色美貌女子,面对单玉如,除了抬眼一瞬对美色的惊艳,便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了。
“施主上门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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