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转过头,平淡的目光转为狡黠,柳愈庚为自己打起了圆场,“傅家阿哥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大抵是我记错了,总之那人是自己到太学捎的口信,我也只是听别人相传,并未见到稍信的人。所以就误认为是傅家阿哥,毕竟他从前与京城常来常往。行了,行了,这些都不重要,你只管归家去瞧瞧,若是母亲没事,也能求个安心。我已为你包好马车,你今日连夜赶回家去吧。”
柳愈庚破绽百出,却还是坚持着要她归家去。
眼前人的一切作为都被崔渐春点中,宝念望着那双叫她脊背发寒的眼睛,彻底相信了她的话。宝念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能与其回兴仁府去。
柳愈庚不可信。
宝念提防着柳愈庚,她默默将手搁进摇篮,随时准备叫醒小宝,“这…这么急吗?母亲是何病症,那人可有言说?若是说了,不若待我明日到保和坊找个郎中询问一二,求个药方,抓几副药带回去,也不迟啊。这汴京的大夫,定是要比咱们那要好得多。”
柳愈庚见宝念拖延,不耐烦道:“宝念,你身为媳妇,听见婆母生病,不知心急如焚往家赶。竟如此推脱拒绝,成何体统?你今日就告诉我,这兴仁府,你是回还是不回?”
恶人先告状,抢占去道德的高点,柳愈庚惯会将罪责推去宝念身上。
宝念却也不敢贸然激怒眼前人,便继续周旋起来,“二郎,我并未说不回,我只是想着能不能晚两日,面食店那边还有些事,我这突然不辞而别,也不太好。”
闻及此言,柳愈庚已经明白宝念的态度,他亦是察觉到她的反常。
既见此路不通,柳愈庚便转眸盯上了小宝。柳愈庚卑鄙,他是打算以孩子要挟,逼着宝念回到兴仁府去,“你既然不愿,那就把孩子给我,我带孩子回去。”
好在宝念早有准备,瞧她眼疾手快抱起摇篮里的小宝,趁柳愈庚不备冲出门去。
柳愈庚被她的反应惊讶到,从前那个懦弱顺从,只知夫命的妇人,早已不复存在。从宝念鼓起勇气离开家乡起,她就逐渐脱离了柳家,乃至柳愈庚的掌控。
抱着孩子后退,宝念终于警告起柳愈庚,“柳二郎,你不对劲,从你高中后消失地无影无踪开始,就不对劲。我不知到底你有何意图,非要将我带回兴仁府。但我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回去,更不会让你带走小宝。就算真的是婆母病了又如何?家中有大伯他们侍奉,他们拿了我们那么多田产,侍奉母亲也是应该。我在柳家伺候他们,伺候了这么多年,我自觉已经仁至义尽。我不欠你们的。”
“不可理喻,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逆妇——把孩子给我。”柳愈庚气急败坏,她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可宝念却毅然转身逃出了门。
院前一片死寂,巷子口却是万千熙攘,鼎沸的人声与明亮的灯火照彻了宝念身后的路。
她向前几步,转头与柳愈庚对峙,“你莫再上前。我只要再退几步一声高呼,福源坊的街坊都会听见,他们不会坐视不理。你是想叫所有人,都看见你现在这般嘴脸吗?”
柳愈庚却不屑一顾地笑了。
他与褚芳华一样傲慢,他们低估着,或是轻视了这些女人的力量。他们笃定她们善良懦弱,不敢反抗。
殊不知,这一切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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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轻轻吹起他绯色官袍,柳愈庚凝视着被灯火笼罩的宝念,思量她这一局或许是赢了,可她不可能赢得过褚家,便打算暂时放过她。一步步朝她靠近,宝念慌忙着向后退。
就是在两人将要彻底面对起的一瞬,瞿大娘自巷口走来归家,瞧她在望见宝念的背影后,随口问了声:“诶,宝念,这么晚,你在这儿站着作甚?”
瞿大娘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这一刻,她就像是前来救难的神仙。
柳愈庚垂眸站定,他望着宝念,咬牙抛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兴仁府才是你该呆的地方。”便拂袖而去。
瞿大娘转眸看见这身穿公服的官爷与自己擦肩,却看不清他的眉眼,瞿大娘觉得奇怪,赶忙三两步上了前。谁知,刚刚来到宝念身边,宝念便浑身瘫软,倒在了她的怀中。
瞿大娘茫然无措地撑起宝念,宝念却颤抖着同她请求说:“瞿大娘,能否求您帮我,将小宝送去坊长那照顾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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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在发生这些事后,宝念第一个能想到求助的人,便是太史筝。她就这样徒步穿过一条条长街,逆着热闹的人群,只身朝伯府的方向行去。
可到时已晚,宝念不敢轻易叨扰,便在金梁桥边的石凳上,一个人孤坐到了天明。后来,还是太史筝早起牵着措措,与浮元子一时兴起,出门寻晨食摊子时,先遇上了桥边坐着的人。
二人瞧见宝念,甚是诧异。
可等到宝念将昨日发生的事相告,她们便连闲逛的心思也无,只在将宝念暂时安排下榻在伯府附近的客店休息后,一路拖着措措,义愤填膺地回了府去。
她们姐俩觉得需得先将这事了解清楚,再从长计议。
谁成想,筝与浮元子,才刚假装不经意遛弯路过崔渐春闺房门口,念叨着想要进去见见,看门的女使,却以小娘子病了为由,将二人婉拒。筝再多说,女使便默不作声地将门合了去。
病了?昨日不还好好给宝念通了信,这怎么说病就病了?
莫名吃了闭门羹,主仆俩立在紧闭的门外,将目光一对,齐心暗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先撤——于是乎,掉头回转银竹雅堂,二人健步如飞,叫身后措措的脚掌快与地面蹭出一溜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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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东屋,悄悄关起门来。
筝与浮元子合计道:“圆子,看来我们得先联系上春儿,虽然我还是想不明白,柳愈庚能跟春儿扯上什么关系,可是这事她大抵是知道些什么。这怎么瞧她院里女使支支吾吾的样子,春儿都不像是病了,她倒是像被软禁起来了。”
浮元子点点头,表示认可筝的猜想。
筝却陷入两难,“只是,二房看的那么严,咱们该怎么见上春儿一面呢……”
别看浮元子平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不亦乐乎,但她却一直操心留意着伯府的一举一动。她忽而道了句:“娘子,你等等我。”转身出了东屋。
可再归来时,浮元子却拿着一张用草纸手绘的图纸进来。
待到图纸在眼前铺开,筝大呼:“圆子,你怎么会有伯府的布局图——你是打算做什么!”
浮元子赶忙捂上筝的嘴巴,“娘子小声些,这东西是过年的时候,跟门房的那些人一起打牌九,他们输给我的。我当时还想着,这东西有什么用,差点就给扔掉。这下好了,果真跟老爷说的一样,东西啊,得囤着不能乱丢,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筝闻言这才放下心,二人赶忙研究起这张门房用的“巡防图”来。
浮元子指着图纸上的一处说:“娘子,你看这就是春儿小娘子的院子。她这院子临着小花园,她住的寝屋呢,后面正好就是一道墙,院墙外边又是片小树林,若是咱们趁着晚上人少的时候,避开别人注意,悄默声从小树林溜进去,爬上这道墙,再跳进寝屋后头,不就能跟小娘子见上面了?”
“圆子,妙啊。你这法子倒是可行——”筝望着浮元子,她不知眼前人何日开窍,竟变得如此聪慧。浮元子挠挠头,被筝夸得不好意思,“嘿嘿,能帮上你们就好。只不过,还有个问题不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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