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楼梯走上三楼,不到右边小阳台去,而经过游廊上金白色的栏杆向前走,穿过一间与走廊相连的前堂。走廊的左边有一扇门通向议员的更衣室。另外还有一扇门在走廊尽头,她小心地扭动了一下这扇门的门柄,来到了屋子里。
这是一间宽阔异常的屋子,窗户上遮着带皱褶的大花窗帷。四壁显得有些光秃,除了一幅巨大的雕板画挂在永格曼小姐的床头以外,只有几个黄头发、红衣裳的英国五彩小纸人用大头针插在淡色的壁纸上。伊达永格曼正坐在屋子中央一张巨大的活动桌面的大桌前面给汉诺补袜子。这个忠心耿耿的普鲁士女人这一年已经五十出头了,虽然她的头发很早就开始发灰,但仍没有一根白发。
她那笔挺的身躯仍然那么强壮、矍铄,她的棕色的眼睛仍然那么明亮、奕奕有神,毫无倦怠之色,和冬妮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一样。
“你好,伊达,我的好人儿!”佩尔曼内德太太说,她虽然压低了嗓音,但仍能听出她十分兴奋。刚才她哥哥讲的那个小故事使她的情绪非常好,非常高兴。“你好,老婆子?”
“哎,哎,亲爱的小冬妮;你说什么,孩子老婆子?这么晚你还到这儿来?”
“啊,我来找我的哥哥有一笔生意非常着急,不能耽搁可惜没谈好他睡着了吗?”她说,一边用下巴向一张小床点了一下,小床靠着左边的墙摆着,挡着绿帐的床头紧靠着通向布登勃洛克议员夫妇的一扇高门“嘘,”伊达说“是的,他睡着了。”于是佩尔曼内德太太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把帐子打开个缝,俯身窥视正在睡觉的小侄儿的面庞。
小约翰布登勃洛克仰卧在被窝里,但是围在浅棕色的长头发里的小脸蛋却向一边侧着,鼻子为枕头堵着,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的一只胳臂压在胸口上,另一只顺在身旁,平摆在鸭绒被上,手指都被睡衣又肥又长的袖子盖住了。虽然如此,我们仍然能看到他的卷曲的手指时不时地微微地抖动一下。他的半张着的小嘴唇也时而轻微地蠕动着,好像竭力在表达什么意思。每隔一会,这一张小脸蛋就现出一副痛苦的神情,那痛苦的神情总是从下面开始,逐渐传布上去,先是小下巴轻轻一哆嗦,小嘴角跟着也抽搐起来,接着小鼻翘轻轻颤抖,最后窄窄的脑门上的肌肉都皱缩起来他的睫毛很长,但人们还是能一眼看到罩在眼窝上的那一层淡蓝的阴影。
“他在作梦呢,”佩尔曼内德太太怀着爱怜地说。接着她俯在孩子身上,小心翼翼地在他温暖的面孔上吻了一下。她小心地把床帐整理好以后,又回到桌子旁边。在昏黄的灯光下伊达把另一只袜子绷在袜板上,正在查看破洞,准备动手补缀。
“你在缝袜子吗,伊达。你怎么总作这种事?”
“是的,是的,冬妮自从汉诺上学以后,他把什么都撕破了。”
“他不是一个很安静、很温顺的小孩吗?”
“是啊,是啊可是尽管如此”
“他对学校感兴趣吗?”
“不,不喜欢,小冬妮!他倒非常愿意继续跟着我念书。而且我也很希望这样,我的孩子,你知道,学校的老师不是像我这样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使他对学习感兴趣这个孩子不太能集中注意力,他很快就会疲倦”
“可怜的孩子!他挨过老师打吗?”
“那可没有!亲爱的上帝他们一看到小约翰的眼睛,硬心肠就变软了!”
“第一次去是什么样子?哭了么?”
“是的,他哭了。他哭得那么轻差不多听不出声音来,仿佛在独自个儿啜泣以后他又拉住你哥哥的外衣,哀求他的父亲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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