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该松一口气,她也确实松了一口气。她的父母接纳了她的朋友,并感谢他对自己女儿成绩上的拉扯,至少在他们村里,还没出现过考得比她更好的。布莱雷利要讨人欢心的时候,通常谦逊又友善,不过她还是注意到他有点招架不住她爹妈的那种好客精神,要不是他们认识得久,她都发现不了他那点无所适从。
在紧赶慢赶的催命生涯结束后,这平缓的日子居然比想象中的更无聊,她可以随便睡到什么时候,在日头高照的午间,她也是不用出门的。布莱雷利说你这简直和刑满释放后找不到社会节奏一样,夔娥想了半天,还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
他拽着泄了气一样的夔娥去探山,这一片山体对于夔娥而言,只能算久别重逢。她一早就和一些堂表兄弟姐妹去山涧中野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夏季进山和冬季进山不一样,那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寂静,前者是属于生的,后者大约无限接近死。他们从缓坡上去,在阔叶林中,循着老猎人留下的足迹前进。夔娥给布莱雷利讲她从父辈,而父辈又从自己父辈听来的传闻、怪谈,黑瞎子熊、褐色的野猪、还有在中国被称为“大虫”的虎,布莱雷利一开始没理解为什么把虎叫做虫,夔娥就说,虫在以前泛指一切动物。
“虎是百兽之王,所以叫大虫啦。”她用喝剩下的矿水瓶装了溪水,清凉的,潺潺而过的水流令人心旷神怡。当绿在树木身上再次死而复生,森林中弥漫的雾霭总会在午间被驱散,琥珀似的、如回忆中才会出现的光芒像一阵幻觉那样落下,在树冠间闪烁。她不敢离那幻觉太近,在簌簌的响叶中,布莱雷利让她去看树枝上停留的锡嘴雀和银喉长尾山雀。
然而,在从山上下来后,一切并没有好转。她能够规划的人生好像已经走完了大半,剩下的无非就是去上个大学,毕业后找个工作,要是以前,她肯定就不做他想,老老实实地沿着这条别人也在走的路走下去——
“就好像一下子不知道去做什么好。”她拿起一片飘到脸上的树叶,“稍微有点无聊了。”
“唔。”布莱雷利不以为意地掰了一根玉米,而夔娥家的黑犬已经摇着尾巴凑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格外招狗喜欢……夔娥想,难道长得好看在动物那儿也加分?这不能吧。
“我还以为你想再多睡几天懒觉?”少年揶揄道:“是谁说要先睡他一个月的?”
“不了不了再睡真的锈了……”夔娥赶忙否认。
“那好吧。看来你歇够了。”布莱雷利把剥下来的玉米粒全部喂给了狗,他摸摸狗脑袋,站起身来:“那就走吧。”
“啊?”
“带你出去玩啊。”布莱雷利理所当然道:“咱们可以先去俄罗斯,然后再从那儿转道去芬兰,最后再到你们所谓的欧洲……也就是西欧那块去……哦主要是直接去欧洲有点麻烦,毕竟我们是去玩的,不是去吓唬某些人的。”
不就是那群黑手党,夔娥想。
之前的一年里他们也来找过麻烦,但由于她被学业和狗屎学校压榨出了一腔怒火,撞到夜兔枪口上的倒霉家伙们不少都被她打断了手脚,刚开始她还是会有点愧疚的,在听说这群人杀人放火贩毒拐卖无恶不作后,她觉得,不就是断个手脚,又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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