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宫。
病榻上,承熙帝暮色沉沉地看着郑愈,道:“阿愈,好端端的,你把兰氏送出宫,是怕朕对她不利吗?”
郑愈默了默,道:“父皇,刘御史之子出事,虽然不关其事,但兰氏心中仍是愧疚,一直闷闷不乐,是她自请出宫,道是想在庄子上潜心为儿臣编撰农事典记,也算是一种赎罪。”
编撰农事典记?饶是承熙帝正恼怒着,听到这话也是一愣,一般女眷说什么赎罪不都是去抄经书吗?
但承熙帝是个多思多疑的聪明人,立即便猜到了自己儿子这般说的缘由。
他有些讥讽道:“编撰农事典记?这倒是个别致的静心赎罪法子,你替她想出来的?”
郑愈听着自己父皇讥讽的语气,看着他眼神中的冷光。他是个习武之人,征战沙场多年,对杀气的感应一向敏锐,自是察觉到了皇帝说起兰妱时都不怎么掩饰的厌恶和杀意。
在铭芳斋一事之前皇帝虽不喜阿妱,但却还没到如此地步,这突然的转变,定然是兰贵妃那个女人又说了些什么了。
郑愈掩下了眼底的情绪,道:“父皇记得上次工部编撰的农事作物录和农灾录吗?那些都是兰氏在儿臣出征西北之际,闲来无事和工部的农务司一同编撰的。她素喜农耕之事,这些时日她翻看典籍和各地的地方志,作物志,发现各地农事工具,耕种方法习惯皆有不同,便打算静心好好编修这方面的资料,以供各地百姓翻阅,或有助改进偏远荒蛮地方农耕亦是不定。”
承熙帝定定看着郑愈。
一时之间心头千万种滋味涌来,郑愈此话,是真是假都好,都不会让他对兰妱有半点改观。
相反,真也好,假也罢,都更是加剧了他决不能再容兰妱存活于世之心。
因为刚刚郑愈那番话,让他觉得,郑愈是在为兰氏封后铺路。
可是在这一刻,他还真是再开不了口,直接跟郑愈说要赐死兰妱。他要以什么理由赐死兰氏,他唯一孙子的生母,他儿子唯一的女人?
***
郑愈离开之后,承熙帝闭了眼睛躺在了床榻上良久,就在大总管太监钟铨以为他是否已经入睡之际,却突然听到他沉沉道:“钟铨,你说朕是不是要命不久矣了?”
钟铨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带了些惶恐和哽咽之声道:“陛下,太医说过了,陛下您就是太过忧神多虑,这才积劳成疾,只要陛下您能够放宽心好好静养,定是能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承熙帝冷笑,苍老道:“静养?钟铨,你都看见了,朕要如何静养?朕尚在病床上,成祥和成祯就一个接一个的过来跟朕哭求,请朕容他们去就藩,成祥还求朕让他带他母妃和云宁一起就藩,在他眼里,他母妃是被人害的,朕护不住他们,就是云宁他也怕朕都护不住了。”
这话,钟铨委实不好接,也不敢接。
皇帝明的是在表达对三皇子和淮王殿下的不满,实际上却是在说太子殿下容不下三皇子殿下和淮王殿下?
他跟了承熙帝几十年,近几年来,皇帝的性情也越来越多疑和阴晴不定了。
不,是这几个月来,他总觉得皇帝的脾气好像越来越大了,以前的皇帝,虽多疑但却隐忍,心中自有乾坤,但现在他却觉得,皇帝很多时候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而且想法越来越偏执了。
以前,他可从未表达过对太子殿下不满过。
钟铨心中正惊疑不定之时,就听到承熙帝用极低的声音,近乎低喃道,“钟铨,你说,朕是不是错了,朕一手扶大了他,扶着他坐在了储君的位置,然而,他虽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但性格却实在太过独断专制,又好武急进,性情暴戾,无明君该有的仁义和宽怀之心,后院又只独宠一女,朕尚在之时他已如此的不收敛,朕若不在,只怕这大周怕是再不得安宁了。”
或者亦不知将迎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他脑中闪过几个儿子满身血迹的倒在血泊之中绝望凄惨的模样,一时又是一阵的头痛欲裂。
作者有话要说:偶也头痛欲裂,呜呜呜~ 吃了昏昏欲睡的药,准备去爬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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