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四
风雪中, 周夫人林氏目送着郑愈抱了小姑娘策马离开,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二人一马已经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她看着茫茫的白雪, 想到刚刚那孩子清澈的双眼, 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孩子, 命运可真是多舛,但落到了那样的尘埃里竟还能生出一副明透的性子来,还真是难得,再想到刚刚小姑娘依赖地偎依在一向冰冷的郑愈身旁,心中又莫名地有些感动,她摇了摇头, 转身正准备上马车离开, 却隐约听到了后面似乎有人唤自己。
她侧了身看过去,却竟是先前在兰家见到的那位艺坊老板姚夫人。
她顿住了脚步。
姚夫人走上了前来,给林氏行礼,请罪道:“先时妾身被人蒙蔽,差点行了大错,还请夫人饶恕妾身无知冒犯之罪。”
林氏看着姚夫人, 阿妱一事还需善后封口,原本她还打算派人去寻这姚夫人和那兰家的, 不想她倒是自己寻了上来,那她便亲自跟她说好了。
林氏笑着温和道:“不知者不罪,更何况你也是依规矩办事, 并无过错,所以何罪之有?”
姚夫人听言心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就在她思忖着要不要问一问此事对外的口风之时就听到林氏又道:“不过姚夫人想来也知道人言可畏之理。我夫君的妹妹自幼和我夫君失散,却不想竟是流落兰家被人这般磋磨,那兰家之人的贪婪姚夫人也见到了,今日之后我只希望这世上再无兰妱,这冬日严寒,役民中冻死饿死个姑娘家想来夫人也是见的多了。”
意思便是说云妱就是云妱,和兰家从无关系,亦无这样一个过往。
姚夫人最是人精,立时便明了周夫人的意思,恭声道:“妾身明白,这兰姑娘今日一早去山上拾柴,不小心掉了悬崖,真是可怜了小姑娘。”
林氏颔首笑道:“姚夫人是个通透人。”
说完便不再多言,告辞后便上了马车离去了。
林氏离开,不多时便有人去了兰家,“通知”了兰妱出外拾柴不幸跌落山崖的消息,虽然兰家人心中再是不甘,但在接受兰妱“已死”和全家被扔到深山里喂狼中选择,他们自然只能选择兰妱“已死”这一事实。
阴错阳差,几个月后就有几名从京城来的暗探拿着阿妱幼时的画像打听她的下落,竟然得知她已身亡,无奈几人便也只能暗叹一声这小姑娘无福,回了京城把这消息禀告了希望将自己的这位小救命恩人接回京城的太子朱成祯,这且是后话。
***
且说回郑愈和兰妱。
郑愈牵着兰妱的手进了他那常年都只有几个下人住的二进的宅院。
开门的老仆见到自家主子带回了一个小姑娘,还是牵着她的手,很是愕然,但显然他也不是寻常人,那愕然也不过是一刹之间,随即就神色不变的请了主子进门。
郑愈带了兰妱去了后院便唤了一个姓钟的老嬷嬷过来,将兰妱交给了她,让她带她清洗一番换了衣裳,再备了饭菜上来。
他并不像林氏以为的那么粗心,在他去兰家那边接她之前,就已经命人去成衣铺子那里购置了一堆小姑娘家穿的衣裳回来,怕不合适,差不多把人家七八岁小姑娘穿的衣裳从里到外,几乎是每个式样款式都买了两套回来。
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郑愈在花厅等了小半个时辰都没等到兰妱出来,皱了皱眉,难得的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自己亲自过去看看之时,通往后面耳房的帘子那边就传来了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唤声。
“哥哥。”
郑愈回头,便看到了洗浴一新的小姑娘,穿着简单的绯色缎面绣花袄裙,袄裙镶了毛茸茸的兔毛滚边,精致可爱,头发也洗了,虽然擦了但还没完全干,所以没梳成髻,只披散了下来,在两边缀了细细的珠花。
两人相识一年多,这还是郑愈第一次看到梳洗干净,脸上没有灰迹的兰妱。
虽然他一直知道她生得精致可爱,就是那双眼睛就已经漂亮得惊人,可是他也没想到她竟是生成这般所以哪怕年纪小,也要每日里灰扑扑的吗?不过美则美矣,却是真真瘦得可怜,巴掌大的小脸上就是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尖尖的下巴,一点儿这个年纪女孩儿嘟嘟的肉都没有。
他道:“过来。”
兰妱略有些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抬头看他。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再握了她的手在手心,目光触及那上面的红肿冻伤,眼神就凝了凝,然后就听到兰妱道:“刚刚钟嬷嬷给了我药膏,我想先过来见哥哥,还没来得及抹。”
“饿吗?”他问道。
兰妱摇头,其实有些饿,不过习惯了也还好。更何况她现在还有着心事呢!
郑愈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理会她,从钟嬷嬷那里取了药膏,便慢慢亲自帮她搽着,兰妱看他低头面色虽然仍是冷峻的,但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了他神色中从来没有过的温和,和以前他们相处时都不同。这样的他,真的好好看,虽然以前也好看,但现在更好看。
郑愈察觉到小姑娘看着自己的目光,痴痴的,带着些依恋,依赖,还有些忐忑,这样的目光下,他并没有丝毫的不自在,相反,感觉很好。他搽完药膏,才抬了眼问她道:“在想什么?”
“哥哥,我以后要做什么?”兰妱喃喃道,“我”
她不会做一个累赘,也不会是个吃白饭的。
他笑了笑,慢慢道:“嗯,可做的事情很多。明日一早我们就去燕州,燕州那边的宅子比这边还大,你不是说要帮我干活吗?你看我的宅子,除了几个洒扫的婆子和钟嬷嬷,再无旁人,以后去了燕州,你就帮我管着宅子,还有我的银子。我平日里都住在军营,但是我回家中的时候,我的饮食还有衣裳什么的,都要交给你打理,你可以吗?”
兰妱瞪大了眼睛,眼睛里却绽放出了别样的光芒。
她说过她可以去育婴堂做工,那些都是真的,可是如果他需要她,她可以一直在他身边,但又不是麻烦他的累赘,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她心底,当然是不愿不舍得离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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